“怎么了？怎么了，杏？”妈妈闻声而来，看见伏在我肩上哭个不停的杏，心疼得脸都皱到了一起，“……发生什么了？阿柚说了不该说的话吗？他惹你生气了吗？”

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只是不停地摇着头。

就这样哭到声嘶力竭之后，她的状况反而比刚开始好了许多。

妈妈见她情况稳定了下来，才跟我打声招呼说要出去买菜，把她托付给我照顾。

我去楼下给杏倒了杯水，看着她慢慢喝下去，然后她擦干了红肿的眼睛，一言不发地伸缩着变形的右手手掌。那里一定还很疼吧。

“哥。”

“……嗯？”

我走到门口时，因她的呼唤而停下了脚步。

“我真的没有可能……像你一样，成为一个除灵师吗？”

她埋着头，似乎不想让我看见她难过的表情。

沉默的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实情。

“成为像我一样的除灵师是不可能的了……但是，在你死后，也许有机会在死后的世界里成为一名死神。”

也许是没想到我会给出这样的回答，她愣住了。

“诶？”

“死神可以将人的灵魂送往尸魂界，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不必变成虚了。简单来说，死神就是这个世界的平衡管理者。”

我将露琪亚的台词搬出来，说。

“死神……？”

杏仿佛在琢磨这两个字。

“当然，成为死神也需要灵力。”我不忍完全斩断她的希望，“你只能稍微感受到一丁点幽灵的存在，而无法看清，我觉得那很困难。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总之，先要让她拥有好好吃饭的动力才行。

“灵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增长吗？”杏不依不饶地问。

“对于一部分人来说，是的。”

“那……要是我有了灵力，是不是就能像你一样消灭那些恶灵了？”

她果然还是没法放弃这个想法。

“也许吧。”我无奈地说。

“求你了，哥哥，帮我想想办法！我无论如何都想看到幽灵！”她咬着下嘴唇，说，“我要避免像这样的厄运降临到其他人的身上……我想做一个除灵师！！”

我想自己此刻的表情应该很复杂。

她梦想中的自己，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无名也好，艰苦也罢，只因在追梦路上，每一刻都能听到心脏雄浑有力地跳动，感觉到一步一步接近梦想，而热血沸腾。只是，只是，终究拗不过现实，讨厌抛弃了梦想却承担不起这样选择的懦弱无能的自己，厌恶苟活行尸走肉般的自己。

要是我彻底否决了她的希望，不知道她会不会因此而彻底消沉。

“我只是个半吊子的除灵师。”我退了一步说，“没法教给你除灵的本领。”

“可是……”

“如果你真的能看到幽灵了的话，我就答应你，帮你找别的路子。”

我用这句似是而非的话吊住了她的胃口。

虽然我觉得这不可能。

“真的？”但杏的眼中却绽放开了耀眼的光芒，“谢谢你！哥哥！！”

她还是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这样一来，我反倒完全不敢细细给她分析那微薄的可能性了。

（说是微薄，但究竟有没有可能我都无法确定。）

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混血灭却师的结局无一例外都非常凄惨。友哈巴赫重返人间时，一并带走了所有混血灭却师的性命和力量——甚至包括被虚的血污染了的黑崎真咲。往上追溯，杏的爷爷就已经是混血灭却师了，而爸爸则完全看不见幽灵。她即使运气好，得到了自己的灭却弓矢，也会在若干年后的圣别里失去生命。

这种解释我没法科学合理地讲给她听，可是，阻止她做灭却师却是我的责任。

“怎么办呢……”

我唉声叹气的样子引起了海燕的注意。

“你在为你妹妹的事烦恼吗？”他把自己珍视的竹筒丢给了我，“要不要来一点？这是我家队长最喜欢的玉露茶。”

“谢谢，不过不用了……”

我继续叹息。

“她想做灭却师，你教她不就得了。”海燕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不行的，灭却师如果不是纯血，就会遭到很严重的灾祸——这是我师父告诉我的事。所以，一旦和普通人通婚，这支灭却师血统就算完了。而且她本来也没什么灵力。”

我只能随便编个理由给他听。

海燕信以为真，还认真地点了点头：“那还真是有够遭罪的呢……”

“呐，志波先生。普通人去了尸魂界之后有可能突然拥有灵力吗？”

我问出这个问题，也是为了回答杏的愿望。

海燕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谨。

“嗯……尸魂界的土壤本身就是灵子，的确有很多流魂街的居民经过长年累月的积累，慢慢得到灵力的。能做死神的人，是其中的佼佼者，不过多数人都会稍微有一点点灵力。”

“真的吗？！”

“举个例子来说，哪怕是外表看来毫无灵力的整，也需要喝水才能维持性命。喝水本身就是一种灵子的摄入方法吧？”

“……这倒……也是。”我懵懂地点了点头。

“喝进去的水与食物的区别，按照人类的说法，就是有机物的含量问题。但其实归根结底，水里也不可避免地含有一些有机成分。一旦摄入有机物，就是摄入了能量，这些能量在身体里经过消化，就会转变成自己的能量……所以她要是去了尸魂界，是有可能成为死神的，只要她能主动消耗掉这些能量、让自己充分做好接受更多的灵力的准备……柚，我还没说完呢！”

我已经站了起来。

“总之结论就是，她有可能做死神，对吧？”

海燕纠正了我：“我说的可是低概率事件！”

“那也很棒了。”

我点了点头。

“啊？”海燕像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看着我。

我对他再次点了点头。

“只要让她知道自己有可能成为死神，就足够了。”

我是在说真心话。杏现在需要的，并不是真的立刻拥有与幽灵对话的能力，而是一个使她的生活再度填充起来的诱导性动力。

等到时间长了，她的人生阅历多了，自然也就不会陷在过去的绝望里、只心灰意冷地等待着死亡。

她需要的是振作起来的契机而已。

“我说你啊……”

他正欲再教育我几句，却被突然飞来的一只地狱蝶转移了注意力。

“啊……”

我也看见了那只黑色的凤尾蝶。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地狱蝶，不过，离得这么近观察它倒还是初次。乍一眼看过去，它和普通的蝴蝶没什么区别，是纯正的节肢动物，两对翅、三对足、在头部有一对锤状的触角、翅被扁平的鳞状毛包覆。

为什么这种生物能具备传达信息的功能呢……真让人纳闷。

“稍等一下哦，柚。”地狱蝶优雅地落在了他的手指上，海燕开始和电波那头的人对话了，“——哦！安田，最近还好吗？我今晚就回去。嗯，队里的事麻烦你们啦！回去之后请大家吃饭！我吗？我这边遇到了一个能看到死神的小子，这几天还过得蛮开心的，不用担心！好……那就晚上见！”

等他结束了这短暂的通话之后，我才走近了他。

“刚刚是你的部下吗？”

“对，就是我说要结婚的那个啦。”海燕给了我一个笑脸。

“诶……”

“不过，他要是知道我在现世遇到了一个灭却师，该得多惊讶啊……哈哈哈！”

他说罢，潇洒地挥了挥手，停在他手上的地狱蝶慢慢悠悠地飞走了。然后，我把他刚刚丢给我的竹筒小心翼翼地还给了他。

“你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吗？”我问。

今天已经是他所说的短期驻守的最后一天了。

“是啊，下次过来也不知道该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他挠了挠后脑勺的头发，有些怅然地对我说，“要保重哦，柚。还有你妹妹也是。”

“谢谢。你也一样，志波先生。”

我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跟他提起若干年后蓝染的阴谋的事。他死得实在太冤了，让人根本没法释怀。而且，哪怕是在他死后，他的尸体还被吞噬了自己的虚霸占着、成为了蓝染的直属部下、被露琪亚一剑捅穿……

“你在想什么？”

他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不……”

我紧张地摇了摇脑袋。

“那么，有缘再见吧。”

他也不等我说完这句话，就打开了穿界门，一个健步跳了进去。

沐浴在穿界门散发出的橙黄色的光芒下，我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待我反应过来之后，海燕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那道古色古香的障子门背后了。

“啊……”

还是没能说出口啊，那句最重要的警告。

——小心蓝染惣右介。

不过，这种话就算正经说给人听，也没人会相信吧。

粗略算来，志波海燕的死期应该是二十年以后。在这二十年之内，要是我有机会见到他的话，也许就能改变他的结局。为杏的事情烦恼了这么久，结果却把这么要紧的事给忘了，我真是对自己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记性啊，片桐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