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的时间。由于一直遇不到可以讨论它的人,我也就只能暂时性地把它压在箱底。一见到海燕,我就忍不住想把这个话题拎出来晒晒太阳。
“志波先生,以你所见,灭却师有可能成为死神吗?”
第五天的夜里,我这样问他。
“啊?”
他的表情仿佛在说“为什么你的想象力这么丰富”。
也是,像这种问题,问一个连灭却师是啥都要想一阵子才能记起来的死神,好像是我有点考虑不周了。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做个死神呢……”
我忍不住对他倾吐出了心里话。头顶上,有一只鸽子扑闪着翅膀飞向高空,让我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事情。
在原来的世界看漫画的事,由于成绩不上不下而无法顺利进入重点班的事,想做漫画家却被质疑没有才能的事……
上帝的可恶之处就在于,他明明让我们每个人都拥有专长,却不告诉我们自己的专长是什么。于是许多人在自己并不擅长的领域碌碌终生,直到不甘地躺进了坟墓,还不明白自己庸碌的一生是怎么回事。
所以我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所谓的梦想,在没有确认自己是否已经做好正确的判断和充分的觉悟前,从不轻易向人吐露。
我没有机会做死神,所以“想做死神”这种傻话,也就没办法说出口了。
一时说漏嘴,大概也是脑子抽筋了吧。
“你是认真的吗,柚。”志波海燕的大脸突然霸占了我面前的全部视线。
“——是啊……”
我盯着他的鼻尖。那里不知为何有一团伤痕,好像打从一开始,就长在了他的鼻子上。
是胎记一类的东西吗?
海燕没有注意到,我的思维已经飘散到天边去了。
“……严格来说,灭却师也是人类吧,死了之后应该还是可以去尸魂界的。但是,在现在的死神队伍里,我还从没听说过有灭却师变成死神的先例。”
他的解答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我立刻从屋顶上坐了起来。
“意思就是……灭却师由于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永远没法成为死神吗?”
“不知道呐。如果想知道原理的话,大概得去问涅队长了吧……”
他烦恼地挠着头发。
“——可别!”我急急地阻止了他的念头,“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
“为什么?”
“因为听上去就觉得很危险!”
我胡扯了个理由。要是被他知道我对静灵廷的情况了如指掌,他就该怀疑我是间谍了。
海燕摊了摊手,表示无辜。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的话,我就不去找麻烦了。”
看他的言语和态度,似乎在把我当成一个幼儿园阶段的小朋友,并不跟我较真。这让我如释重负的同时,有觉得有那么点不是滋味。
我想站在和他同样高度的地方。
可以的话,想和他并肩作战。
对于现在的我而言,这个梦想还有点遥远。
我深吸了一口气:“还有,志波先生,请你别把灭却师还存在于世的消息报告给总队长!”
这句话用上敬语显得十分冗长,说到一半的时候我就差点断了气。见到我如此慌张而努力地想把这句话说给他听,海燕在面前空挥了两下双手,笑道:
“你干嘛这么紧张。”
“诶?”
“你们不是只剩几个家族了么。”他说得格外理直气壮,反而让我无言以对,“才几个家族而已,没法形成针对尸魂界的颠覆性势力吧。那就没关系。中央四十六室不会做得那么绝。”
“……”
“上头的态度是一回事,我们执不执行可就是另一回事了。”他看着我的脸,即使是安慰的句子,放在他身上,也沾染了些励志的味道,“放心吧,柚,我是你的同伴。”
“同伴?”
我愣住了。
他还真是中意这种煽情的台词啊。不过,为什么连我都变成他的同伴了?什么时候的事?
“你上次不是协助过我解决这个城市的虚了么?”他指了指背后,提醒我说。
“……嗯。”
倒是有这么回事。有一次我来找他玩的时候,正巧中城附近的贫民区出现了不明种类的虚,我就顺势跟着他去了现场,稍微搭了把手。
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帮助而已。其实我的本意是看看死神的战斗方式,并非出自乐于助人之心,他如此肯定我的好意,却是将人际关系拿捏得格外恰到好处了。这样的上司,不会有人不想在他的麾下战斗。
“那就没问题。我们俩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啦!哈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起来。
接受了灭却师的帮助……所以就是灭却师的同伴吗……
真是个,单纯的家伙啊。
我不禁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哈哈哈……”
“你的笑声怎么有气无力的?”
“……有吗?”
【……我是分割线……】
次日。
圣母病院。
今天是海燕打道回府的日子,也是我妹妹片桐杏正式出院的日子。
爸爸妈妈早早地起了床,把家里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还特意去花店买了些装饰用的鲜花,摆放于客厅最显眼的位置。上午10点,我们一家三口开车来到了杏所在的住院大楼。
病房里的她看上去精神不错。
“我可是按照约定的那样好好养病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把那个秘密告诉我?”
她向我举起依旧缠着绷带的手指,医生说,还需要每天换药,等皮肤完全康复之后才能取下它们。
听到杏的话,妈妈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秘密?什么秘密?”
“嗯……是我们兄妹之间的秘密啦,不会告诉大人的哦!”
杏居然破天荒地撒了娇。大病初愈,她的脸色还有些泛白,但用力笑起来的时候还是平添了一分少女的活力,粉扑扑的,充满了元气。
“连妈妈都不能告诉?”
“那当然。”
杏狡黠地对我挤了挤眼睛。
“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妈妈掩嘴偷笑着问。
“一直都很好呀,他可是我哥哥!”
杏说起谎话来竟然脸不红心不跳,像个没事人似的。我站在一旁听得尴尬癌都快犯了。实际上,我们俩从前的关系根本说不上有多好,往往都是我被她嫌弃的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看了太多《哥哥爱上我怎么办》之流的小说漫画,杏总是对“哥哥”这个身份有堪称苛刻的要求。
反正我是无法成为那样完美的哥哥了。
只求她别再说出这种肉麻的话来取笑我,简直太可怕了!
办理完退院手续后,爸爸便开着那台黑色丰田,载杏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片桐家。
妈妈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前一天晚上就开始准备,忙碌了半天才完成装盘,道道都需要繁复的手续,我这个没生病的人也因此沾光吃到了大餐。日本料理的种类本身有限,但做到极致之后,其中蕴含的工序都变成了艺术,让人不忍心下筷子。
杏在饭桌上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乐观。
她很开心地品尝着每一道菜,还添了两次饭,看上去胃口大开,偶尔说一两个她在医院听到的小段子,逗得爸爸妈妈都乐不可支。我望着这样的杏,一时放松了警惕。没想到的是,一回到房间,刚才那个开朗大方的元气少女就转眼变脸成了阴沉黑暗系腹黑女王。
“喂,给我过来一下。”
她“啪”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径直向我走来。
杏的脚步雷厉风行,干脆果断,一点也不像刚刚出院的病人。但她右手指尖的微微颤抖出卖了她身体依旧虚弱的事实。
“——可以说了吧?”
她用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牢牢地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