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芝宁不希望二哥误会,“我知道你们是出于关心,但有时候我面对这种关心,即使觉得温暖,我也会害怕,因为在我以前的人生里它是不存在的,这一时之间被包裹着沉浸其中,反而让人没安全感,也许是个人独立自主好多年了,已经没法像小孩子一样会渴求或者奢望。”
这是她的真心话。
想了很久,不吐不快。
乔晋轩静静听着,他说,“我能理解。”
“你们似乎每次都这样说,好像没有不理解的。”
“我是说认真的,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儿吗?”
凌芝宁疑惑,“你在哪儿?”
“在你生活过的县城里。”
“啊?”凌芝宁诧异,“二哥你去那儿做什么?”
乔晋轩抬头看着陌生的地方,他说,“想知道你生活过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他们总说理解,这话说出来容易,可谁又懂得她经历如何?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一个小时六十分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九岁开始失踪,到了她二十三岁,他们才把她找回来,中间隔了十几年,那么这十几年她如何度过,如何走过这春夏秋冬?
是和他们一样吗?
生活在大豪宅里,几兄弟互相帮扶,吃愁不慌?
还是过着寻常普通人家的生活,每天为这柴米油盐忙碌忧虑?
乔晋轩站在一扇门前,眼前,是一座三层高的楼房,大门紧闭,里面没有人,他只能站在外面看着。
他看了好久,转头看向远处,见到那儿有个商店。
他借着去买东西的机会,就跟店老板说了几句。
老板闲着无事,就给说了一些。
大叔说,“这一家人还真是惨,本是一家三口,自从这林警官牺牲后,他儿子也消失了,然后他女儿也走了。”
乔晋轩问,“他儿子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小时候很喜欢打架,不过他很护着妹妹。”
“他妹妹叫什么?”
“叫凌芝宁,和父子俩不同姓,其实这街坊邻居都知道那女孩是捡来的。”
“捡来的?不是从福利院那儿领回来的吗?”
“一看你就不知道福利院是什么地方吧?有家的孩子,谁会去那儿?肯定都是孩子被抛弃啊,找不到家人了,才会在那儿。”
“那女孩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听说是她自己跑出来,她当时九岁了吧,谁也不认识,都说是失忆了,她不想住在福利院,她又不喜欢说话,还特别怕人,唉,想想也知道,这么个性格的人,面对个陌生的地方,她肯定不适应。”
“听说她是从垃圾堆里被捡到的。”
乔晋轩明澈的眼睛里瞬间沉入死水,“垃圾堆?”
“对,这事传过一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听说是一只狗发现的,那狗当时在那儿不停叫着,然后有人好奇过去看了一眼,好家伙,一只手,一个脑袋露出来,她满脸是血。”
乔晋轩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查到的是她在福利院,因为这里是县城,而福利院在市里,距离这儿还有一段路程,他没怎么查。
缘由也是因为有人压着桉卷,不肯让外人知道更多。
所以他没有机会寻根究底。
他就知道,凌芝宁从福利院出来,然后和林家生活在一起很多年。
可对她从垃圾场被捡回来一事,他一无所知。
乔晋轩怎么也没想到她经历过这样的事。
怪不得她失忆;
她对人防备那么重。
那是她经历的最悲惨的事,她从九岁开始,就树立起了一道防御机制,她对这个世界的人都不太信任,之所以坚强面对,只是为了生活。
在她心里,她是这样想的,别人和她无关,她也没想过求谁怜悯。
乔晋轩站在长满杂草的垃圾场,这地方已经不被允许倒垃圾,目前被弃置荒废,上面长满了杂草,一望过去都是杂草。
负责带他去桉发现场的人,是住附近的民众,那大叔指着说,“就是这儿,当时要是那只狗不叫,还真没有人知道这垃圾堆里有个小孩,垃圾成堆,是要被送进焚烧炉销毁的,就差那么一点点啊。”
乔晋轩握紧自己的手问,“当时有查出是因为什么吗?”
大叔想了一下回答,“听说是被车撞了,那肇事者可能是怕摊上责任,干脆就把人扔来这儿了,也许是以为女孩死了,说起来这凶手真是恶毒,如果对方让女孩留在原地,有人及时发现并把女孩送去就医,那也算是一件好事。”
乔晋轩紧张问,“后面,是出什么乱子吗?”
“唉,其实也不算是乱子,那孩子啊,可能是被吓怕了,她不喜欢别人靠近,听说是只有院长可以靠近,还有就是林警官了,因为当时是林警官忙前忙后处理一切事情。”
“林警官不是在萸县吗?”
“是,他原先是在市里工作。”
“后来被调走了?”
“嗯,他早先是在省里,没想到最后回小县城了,他来过这桉发现场很多次,想必是想查出点什么,可惜查不出,其实大家都知道,这里不是第一桉发现场,想想这事情挺可怕的,最让人恐惧的是如果一个人被活生生送进焚烧炉,那可不就是一瞬间的事吗。”
大叔说起还觉得后怕。
乔晋轩听着只觉得惊骇。
回到车上,他坐在车里努力冷静下来。
这么说,当年妹妹丢失是有人从中作梗,并非是小婶因为病症发作然后弄丢。
因为凌芝宁被车撞,肇事者害怕担责,直接把人扔到垃圾场?是这样吗?
而她出车祸,整个人受伤后忘记了所有,她忘记了父母是谁?忘记了自己是谁?她甚至害怕面对这个世界。
因此她想不起乔家,也在回去的时候感受不到一点欢喜。
如果是一两年的距离,多多少少还有些感情。
偏偏是隔了十几年,十几年啊,那么漫长的日子,谁还能记得过去?
乔晋轩握紧方向盘,心中有愤怒,痛恨。
他会把这个凶手揪出来,哪怕掘地三尺。
他返回新市,让大哥回来一趟。
乔晋耀正想去海市呢,他说,“我好久也没见到子煜了,想去看看他。”
“别去了,有件更要紧的事。”
“怎么了?”乔晋耀来到二弟的家,他忙着去找酒,每次来到老二家就喜欢去打开他的酒窖。
乔晋轩脸色凝重,他坐在沙发里心事重重。
乔晋耀拿酒出来后,才发现二弟情况不对,当即问,“听说你这几天出差了?”
“嗯,去了趟萸县。”
“哦,是不是领略了那尘土飞扬之地,万分的让人喜欢不起来?”乔大公子还有心调侃。
乔晋轩想,问题是这个吗?小县城就是这样,“你以为全国都是这一线大都市啊?”
乔晋耀转身去开酒瓶,他随口说,“上次我去的时候,一路追踪着那丫头,到了那小地方,啧,一看过去,比我以前去过的非洲差不多,一辆小车过去,一股烟尘跟随在后面,我吃了一肚子灰。”
乔晋耀边说边倒酒,“不过我看宁宁挺喜欢那里的,当时看到她从大巴上下来,轻车熟路,找了一辆自行车嗖的一声,飞快就跑了。我还以为她会漫不经心逛街呢,可她骑上自行车跑了,气得我开十一路车去追,追了好大半天。”
乔晋轩:“……”这大哥还真做得出这种事,老大最喜欢艰苦卓绝的地方,说是自在。
换做是他们几个,没人能受得了这种尘土飞扬。
在大豪宅里过关了锦衣玉食,谁又喜欢那种满面风尘?
而妹妹当年呢?她从一个豪门大小姐沦落到尘土滚滚人间里,她经历过怎样的落差?
虽然失忆了,但是人潜意识里的习惯是不会改变的,也难怪她会恐惧。
而她是如何接受如此陌生凌乱的世界。
乔晋轩无法想象。
乔晋耀让人说说,“什么事?”
乔晋轩想了想沉重说,“宁宁当年失踪,可能是人为,并不是小婶疏忽大意弄丢了孩子而已。”
“你说什么?”
“先前我听宁宁说起过,但想想,总觉得这事情太离谱了,萸县距离这里还是有点距离的不是吗?那么宁宁,为什么去到那里?”
乔晋耀问,“那海边的血怎么解释?当时检测出来说是宁宁的血。”
乔晋轩问,“有没有这种可能,凶手抱着被撞伤的宁宁到海边,想毁尸灭迹,但是到了那里,那人又改变主意了,转而送去了比较偏僻的地方。”
“当年,没有查到凶手。”
“对,查不出来,乔家本来想把事情闹大,却有人针对小婶,说她自己看顾不好孩子,这本来就是她的错,她生出孩子,照顾不好,怎么就成社会责任了?甚至还有人网曝说,说我们乔家是为给集团造热度,甚至向有关单位施压,就是说,我们在故意制造舆论压力,总之最后,变成是小婶害死了自己的女儿,而她却要推给社会。”
那时许瑞瑛精神崩溃,她失去女儿,而所有人都指责是她的问题,甚至有人说,你要真爱女儿,那你就去死啊,你死了也许就能见到你的女儿了。
许瑞瑛也关注舆论,她承受不住,各种想不开,她能想到毁灭自己的办法都试了
但几位公子派人二十四小时看护。
许瑞瑛最后放弃轻生,因为腹中怀着孩子,那孩子是乔子煜。
凌芝宁失踪的时候乔子煜还没出生。
而今乔子煜已经是十几岁少年了。
“如果没有人在背后操控舆论,那么我们怎么可能会被裹挟,当时我们都年少,没办法做任何,而长大了,想查却无从查了,加上妹妹被判定已死,我们不敢提起这件伤心的事,就是怕小婶伤心,所以心中存着的那点微小疑问,轻易被搁浅在所谓的事实里。”
本以为不提起那些事,小婶的情况就会慢慢好转,然而几位公子发现,小婶还是每个月发病那么一两次。
她总说要去找女儿。
就因为她这种不安稳状态。
年纪少小的乔子煜受到了影响。
乔晋耀和乔晋轩不敢把孩子交给小婶抚养。
小婶这一家几乎是被弄得妻离子散。
当时小叔变成植物人躺在床上。
小婶精神崩溃。
千金失踪被害。
小少爷什么也不懂,却也被连累,他整个童年都是在一堆哥哥的照顾下成长,他不知道爸爸在哪里?妈妈为什么偶尔这样?
那是他们的错吗?
不是,是一切始作俑者的错。
许瑞瑛、凌芝宁、乔子煜,包括乔旭江都是受害人,他们不该被指责。
乔晋耀问,“那你觉得该从哪里下手?我们现在去查是不是该问一问宁宁,她是当事人。”
他怕小丫头不同意,“她好像慢慢学会放下过去的事了,我们现在提起,不合适吧?”
乔晋轩沉默不声。
是,他也知道,现在去问妹妹,等于在她伤口上撒盐,她从垃圾堆里捡回一条命,谁愿意去回想那样的事?
“要不,我们想办法去找林钦寒问清楚,他应该知道一些事情,我们乔家把宁宁接回来了,他像个没事人一样,总觉得他知道些什么?”
“但宁宁不让去找他,她很护着这个林钦寒。”乔晋耀还记得丫头上次的警告,她说了,“你敢查我哥,如果害了他,我跟你们没完。”
她不是在吓唬人。
林钦寒是做警察的,乔家去查他,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而且要是出个三长两短,那凌芝宁肯定跟乔家不死不休啊,这十几年她一直在林钦寒和林正枢的养育下成长,那是她的半个父母,她怎么可能允许别人伤害她的父母?
乔晋轩和乔晋耀一心想着调查妹妹失踪的事。
而乔清雅一心只想坐上集团总裁的位置。
凌芝宁呢,天天看行情,想投资,想赚钱,她压根不想管乔家那些破事。
傅铭城陪着她看数据,他说,“我可先提醒你,如果投进去的钱打水漂了,凌总你不许追杀我。”
“那我就扑进你怀里哭唧唧。”
“这个可以有,这样的话,我宁愿你的钱全部打水漂。”
“……”
这男人,也太坏了。
凌芝宁瞥着他说,“如果我赚了,我会在你怀里纵火哦。”
傅铭城:“……”
如果是这样的话。
好像两个选择都可以,他突然觉得难以抉择。
他想看到她在怀里哭唧唧。
又想看宝贝儿在怀里纵火。
“想什么呢?”凌芝宁拿起包包,她要去公司开会了。
傅铭城亲自开车送人过去,他说,“这几天,我听说乔清雅一直在拉票。”
凌芝宁呲笑,“那是她的事,与我无关。”
“不能吧,你手上不是有一票吗,她没有找你吗?”
“我手上没有票,要有也是我妈有,你说我凭什么拥有一张票呢?”
“怎么会,你是乔家的千金。”
“这个问题先不论,你怎么知道我大姐在到处拉票?”
“圈内的消息,四处都在传,这很容易知道的。”
“也是,圈内也就那么点人那么点事,但凡有点风吹草动,肯定是一帮人凑上去看热闹,想想我这大姐,还真辛苦,她真的想坐上集团总裁的宝座,她野心勃勃,雄心壮志,比男人还勇。”
傅铭城问,“宝贝,你就不想坐上去过把瘾?”
凌芝宁满脸不屑,“想当总裁,我自己开公司不行吗?”
“为什么别人就没你这样的领悟呢?”
“其实,乔清雅之所以不自信,还有一个原因。”
傅铭城看向娇妻问,“你说什么,乔清雅不自信,她不要太自信好吗?”
“你不懂,她那是自负,加上人生有些缺失一直得不到,集团总裁的位置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凌芝宁已经看穿了乔清雅的目的。
傅铭城却听不懂,“乔清雅是韩臻逊的老婆,她要想当个权力太太,那还是可以的。”
“傅总,你在这件事上的看法,是因为太了解我而忽略了别人的幸福和你的幸福不相通。”
傅铭城:“……”他听不懂,他说的有错吗?
乔清雅和韩臻逊结婚,难道没有爱情基础?
凌芝宁说,“还真没有,我二姐说,他们两个没有感情,他们当初结婚,就因为彼此可以互惠互利。。”
“你和乔旋月什么时候交心了?”
凌芝宁想了一下回答,“应该是上次你们三个姑爷被赶出去的时候,听说你们在花园里斗地主,然后二姐说,蒋总需要向你这位妹夫学习学习。”
傅铭城:“……”他该觉得高兴吗?问题是他和副坐里的娇妻没有复婚。
凌芝宁呵呵,“想求婚啊,先过我乔爸爸这一关,他现在决定很多事,包括,我嫁入这一事。”
“喂……”傅总忍不住过分想,乔四爷,你还不如不醒来呢。
醒来那么快,这不存心捣乱吗?
或者早知道,就拉着凌总去民政局复婚了。
然而,当时没想到啊。
而现在想这样做,凌总却说,你想复婚,要请示我乔爸爸哦,他说要给我办个世纪婚礼,说是钱多,他没处花,就喜欢在女儿身上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