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全倾野并没有来接她,丁薇薇心里有些挂念了,她极力装作平静,温柔地对待每一个人。
只要在她面前经过的每一个人,她都会传递出一种勇敢的力量。
安置区来往的人们经过时,也会讲起许多惨烈而让人感动的故事。
有个武警官兵经过时说,他们领导为了坚守自已的岗位失去亲生儿子,如果他早一点赶到儿子可能不会死。
14号那天,武警战士抬着一具遗体从他身边经过时,他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发现了极不情愿看到的一幕,那是一个十分熟悉又血肉模糊的身影。
他屏住呼吸,仔细端详那张年轻的脸,虽然肿胀变形,但仍然分辨得出,这就是平日里那张对他总是充满朝气又撒满阳光的脸,还有那身他亲自购买衣服好鞋袜……
虽然他不愿意相信,但这一切都是真的,逝者是他的儿子。
他把儿子冰冷的身躯紧紧抱在怀里,泪流满面、嚎啕恸哭:“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应该早一点来救你,爸爸有罪,让你这么年轻就失去了生命,爸爸没有保护好你。”
所有的同事和武警官兵都潸然泪下。
可是第二天,交警大队的同志们看到,他们的副大队长又回到了工作岗位,他还是那样镇静地指挥着车辆,疏通着灾区繁忙道路。
讲述的那个战士说:他的名字叫杨占彪……
这样的事情总在经过者的只言片语中听到。她被安排在给一位刚抬下来须要截肢的伤者作前期清理时,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丁薇薇诱导着他跟自己讲话。
在跟他说话时她知道灾情最重的是北川县。他说那里的民政局长是从废墟里爬出来的,可是他没离开那个地方,见人就救,就用那双手救出了十几条命啊。从震时开始一直忙到十三日凌晨,他才有个空闲时间想起了儿子和亲人们。
他说局长没哭,也没有失魂落魄。他说他没有这个时间。
还有听说有个小护士因为救人劳累过度,先兆流产了。
丁薇薇不停的在心中祈祷,那些还在黑暗中的人们都快些获救。愿生者坚强,逝者安息。
直到午夜丁薇薇一直在忙碌着,她看着一些抬来时垂危的伤者脱离了危险,也曾眼睁睁地看着鲜活的生命离世。但她一直很勇敢,对全倾野的等待中她有着太多的思念,可是她并没有去想他……
那天凌晨,医疗所的门外想起了急切的声音:丁薇薇!
当时她倚在一个截了肢的伤者身边困顿着,这个人情绪很不稳定,她不敢离开。听到喊声她还以为自己在梦里,她太困了。
“丁薇薇!”那个声音分贝曾高,显然是着急了。她一个激灵清醒了,看了一眼睡着的伤者才转身跑了出去。
天蒙蒙地发亮了,可以看得清身形是他。脸是认不出来了,一脸的土灰,头发变了颜色,全都是土。身上的工作服是出发时现配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黑绿色了。
丁薇薇奔向他的那几步路程似乎无比的漫长,两个人都使尽了混身的力气,才确认可以让对方感知到自己还有体能。
“你吓死我了,去你来时那间帐棚没找着你,我还以为你不听话上去了呢。”全倾野说话时没有刚才呼喊的力气了。
“你怎么样,没事吧?让我看看这手怎么了。”丁薇薇挣脱了他的怀抱:“怎么全是血。”
全倾野抽回了他的手:“没什么。我的手还在呢!”经过了这两天的经历,丁薇薇完全能够理解全倾野这句话的含义。
是啊,我们还在,我们还活着。
“接下来要怎么办?”
“去北川,那里地震的破坏力最强。”
“倾野,能等二十分钟吗?”
“干什么?”
丁薇薇指了指后面那排帐棚:“那里的医护人员到现在还有两天没合眼的。昨晚到现在一宿没吃东西了。你也休息一会儿,我去作一锅蔬菜粥行吗?”
“唉!好吧。你得快点。”
丁薇薇不知道在哪找了一个巨形的大铝锅,作了一大锅蔬菜粥。全倾野知道那就是平时给他吃过的一种北方人喜欢的疙瘩汤,丁薇薇会把它作得五颜六色的,令人胃口大开。
说是二十分钟,由于锅子太大、火力不强,直到大家赞不绝口的吃完用了整整一个小时。这期间全倾野只是擦了把脸,他不舍得用水。
丁薇薇不舍地跟自己处了两天的人们告别。
全倾野开着车子向北川奔去。丁薇薇问:“上面怎么样?我听着下来的人说上面的情况我都着急。你还行吗?”
“我没事儿,不行也得行。我跟他们一起挖出十几个人吧。因为被困的时间短,他们呼救的及时,现在都还活着。薇薇,你要有个思想准备,挺惨痛的。而且死了很多的孩子……”全倾野紧紧地握住方向盘再也不想忍耐也不必再忍耐了,他喉节滚动着抽动鼻息哭了起来。
“倾野,你不知道,有的人被抬了下来,就在我面前,几分钟前还好好的,可是一会医生就宣布死亡了。我应该能承受了。你小心开车,太疲劳了得小心点儿。”丁薇薇控制着自己,她明白这时候最须要的是抗压能力,总不能两个人抱头痛哭吧。
“嗯,我让跟来的人回去采购食品了,可能他们已经进去了。”
“进去了,我昨天看见他们了,他们没下来就在车里跟我招了招手。”
“行,动作满快的。听说陈光标到了。但愿路上能遇到他。”
“谁呀?我不认识。”
丁薇薇入川直到现在才想注意看看周围的情况,过目一处处的皆是断瓦残垣。
当翻过一个山顶时向下看去很清析地看到了一处废城的全景。
上帝妒人。那里就象他不高兴了在发泄怨怒时扫落了一桌的盛宴,碎了满地的瓷器。
人其实何等脆弱,生命又何其脆弱。
在车里的两个人都沉默着。
总算到了北川了,惨不忍睹的是露天下横陈的尸体很多,有些都是来不及运走的。而生还的人数不多。
有的人告诉他们陈光标已经离开北川,向德阳方向走了。全倾野也全速地开往德阳,也许那里还有被浅埋的幸存者。
在那里全倾野看到了陈光标,全倾野让丁薇薇等在车里。他走过去和陈光标握了握手,沟通了几句,两个男人的悲痛溢于言表。
告别了陈总,全倾野发动了车子。
“陈总说这里有他,让我们向前走。或许有那种被埋的不深的幸存者。”
“他是全国少有的儒商,慈善大师级别的人物。我不记得在什么会上见过他了,但我记得这个人。”
“这次地震他是最先到的。我们光顾着忙了,新闻上就耽误了一天。”
全倾野的话象开了闸一样,他自言自语起来。丁薇薇把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上,全倾野翻手握住了她,这才停止了说话。
开了一会儿他们发现了一个废墟里有几个人在扒着什么。全倾野停了车去帮忙。他发现这一片是郊外的民居,都是些低矮的房子。尽管如此过去几天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幸存者。
那几个人有的是志愿者,有的是当地人。
全倾野说:“薇薇,他们在挖这家人,有人呼救的。你帮不上什么,快去周围喊一喊,听听还有没有呼救的声音。”
丁薇薇点头说:“好的。”
“喂,等一下,你……怕吗?”
丁薇薇摇了摇头,她说:不再怕了。说完她向废墟的深处走去。
而全倾野则急急忙忙的加入了救人的队伍里,他们在这所房子里拉出来一个活着的,其余挖出来那两个罹难了。简单的安顿了一下,
一会儿他们听到丁薇薇在叫:“这儿有,这有一个活着的。”她一边喊,一边动手顺着声音挖过去。
后面的人都跟了过来,大家忙了半天挖出了看上去奄奄一息的男孩子,他的一条腿卡在压折的桌子腿下。他身后是一个年愈七旬的老奶奶,挖出来时确实老人家已经死了。
丁薇薇想也许这就是留守的祖孙吧。她来不及为死者哀伤,把男孩子安置到路边,也许太久在黑暗中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丁薇薇给他灌了少量的水,他居然醒来了。
丁薇薇要接着找,谁说生命的黄金分割是七十二小时?她相信生命的顽强。
她从又冲回到废墟里,不停的喊:有人吗?有人吗?
她发现倒塌的建筑里有伸出来的手臂,她便上去试试脉博。不再跳了。还有的人被挤在楼板和墙体中间,她就上去翻人家眼皮,没反应了。
直到整个废墟她都跑遍了,又救出来两个。然后他们把能看到的罹难者挖出来,安置好后继续前行。
就这样他们走走停停,一路上尽着自己认为绵薄的力量。直到21号整个人都麻木了,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车子再也跑不动了。
全倾野找到了一些油,准备返回他的车子后座拉上了四个受伤的人,准备送到下面的安置区去。
路过北川他们看到了央视的李小萌采访小组。小萌穿着和他们身上一类的黑绿色工作服,采访过后在路边哭着。
他们把带出来的四个人安顿好。本来丁薇薇还想留点什么,可是发现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了。
最终全倾野决定离开四川。数字信号终于可以用了,手机都没电。全倾野勉强开机只打了一个电话,还没说完又自动关机了。好逮知道森野的两名员工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救灾物资了,现在在回去的路上。
入川救灾历时七天,全倾野再也没有力气了,在车上睡了三个小时才踏上回去的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