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姜炎琢看着他问。
子书珩清楚此人乃荆王之后,登基后为一雪两百年前燕国割地求饶的耻辱必将向大凉发起战争夺回失地,也深知若是没能说出让他满意的答案,自己和吴顷绝无可能活着离开这间客栈,与之相对的,若是说出让他满意的答案,姜炎琢同样有可能将他们灭口。
子书珩心底自嘲地笑了笑。
怀璧其罪,他不过是顺从本心打了场胜仗,结果竟给自己招来了如此多的麻烦。
罢了,在绝对和可能之中,他只能铤而走险,选择后者了。这姜炎琢即便没有他也会造反,此事正好可以试探他的为人,陛下整日想着吞并义宁,南燕变强从长远来看也并非一件坏事。
子书珩稳声说:“突破口在于制造混乱。”
姜炎琢眼里亮着光:“洗耳恭听。”
客栈二层看台人来人往,所有人都在等待知微阁放榜,没有心思关心旁人的事,他们就在这嘈杂吵闹的环境里,讨论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国家大事。
子书珩双手虚握在一起,小声问:“姬兄手里有多少兵?”
“零。”姜炎琢眸色深沉,“但禁军殿前司都点检是我的心腹。”
禁军殿前司执掌殿前诸班直及步骑诸指挥官兵名籍,总领其统制、训练、轮班宿卫与戍守、迁补、赏罚之政令,想要在王宫夜巡班子里安插进自己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大凉守卫都城的军队是羽林军,为了制衡羽林军,又设立了只听令于皇帝的东厂,若是羽林军想反,东厂即可在第一时间赶来护驾,即便在人数上无法与之抗衡,能进入东厂的都是千挑万选的武功高手,凭实力也完全可以拖延到附近城池的守备军赶来。南燕同样如此,守卫都城的军事力量是禁军,类似东厂的军事机构便是十六卫。
姜炎琢可以利用殿前司进行刺杀,但手里没兵,就算邬太后死了,篡位也一样无法成功。
姜炎琢说:“十六卫背后的十六府都是世家,在南燕的地位甚至高过了禁军,邬太后为了打压他们,只用一个妓女便搞得几家反目成仇,因此十六卫内部正在闹不和,他们对逼宫的事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看清局势之前,谁都不愿意第一个出来站队。”
“这是天助姬兄啊。不过对一个国家而言,有丰富作战经验的驻边守备军远比都城的军事力量强大。”子书珩风轻云淡地说着,执笔在纸上画着什么,“姬兄能保证四方军一天一夜内无法赶回国都?”
南燕四方军是南燕驻边军事力量,鼎盛时期人数达到百万,但如今国库吃紧,人数被缩减到了五十万。即便如此,在四大国里,这个数量也仅次于国土最为辽阔的大凉,南燕王居然只肯借五万精兵给义宁,足以见得他的诚意。
姜炎琢点了点头,“不仅如此,颍都若是出了事,兵部的调军令也可被拦下。”说完他看了眼子书珩在纸上画的东西,才发现那就是南燕王宫的地图。
子书珩抬起眸子与他对视,“既如此,姬兄还等什么呢。”他在地图上圈出两处位置,“同时派两队刺客包围这两地,以叔父的名义逼祖母自尽,以祖母的名义逼叔父让贤。”子书珩语调平淡无波,仿佛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家常。
姜炎琢瞳孔骤然一缩,心里倏地生出一股敬畏之情。
南燕姜氏一脉独有一门功法,修炼后可以让人的皮肤变成坚不可摧的铁甲,任何武器都无法对其造成伤害,想要逼迫姜承治让位,单纯用武力是行不通的,唯有攻其软肋,也就是攻心,才能行之有效。
而姜承治的软肋,便是他百依百顺的邬太后了。
毋庸置疑,这场混乱定能打破颖都目前的格局。
“人数不必多,但动作一定要快,务必在禁军统领发现之前解决。难点在于如何震慑住叔父,让他真的以为祖母已经舍弃了他。这还需要姬兄多下点功夫。”子书珩搁下笔,“第二日,即便祖母还活着,叔父也已经写下了诏书,你手里握着这诏书,就是握着名正言顺,这时你再请遁入空门的父亲在朝堂上走一遭,一切便都会成为定局。”
吴顷给他斟满一杯热茶,他便端起来喝了一口,继续补充,“祖母若是以退为进,那你便顺着她的脚步,让她只能退,不能进。为防东山再起,还是得找机会让这位祖母说不了话才好。至于她身后的世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短时间内无法清理干净,你需要给朝廷注入寒门新贵,让他们成为你的刀,替你一一剜除毒瘤。”
听完这番话,姜炎琢当即起身,附手施礼,恭敬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子书珩举杯,以茶代酒,“那就祝姬兄马到成功了。”
姜炎琢又施了一礼才重新坐回来,笑问:“李兄说不爱江山爱美人,曾经沧海难为水,这神州大地可还有能入得了李兄法眼的女子?”
子书珩知道他这是在打听自己的软肋,笑着摇头:“姬兄当真是少见多怪。”
他心里想着段忘容,如今南燕生变,义宁与南燕定会结盟,大凉屡屡进犯义宁,想必这笔账,义宁不日就会讨回来,未来再见到她,或许就是各为其主的敌人了。
“哦?”姜炎琢很是惊奇,“不知是哪位姑娘能得李兄这般垂青?”
子书珩垂眸看着茶盏里淡绿色的茶水,没有回答。
姜炎琢察觉到他的戒备,沉声说:“李兄尽管放心,你于我有恩,我绝不会恩将仇报,你我的约定我也会遵守,我们将来,战场上再见。”
子书珩抬眸与他对视,眨了一下眼。
姜炎琢看着他,忍俊不禁,眨了两下眼以做回复。
正在这时,楼下传来客栈老板浑圆嘹亮的声音:“诸位客官,飞鸽传书已到。”
嘈杂的客栈登时鸦雀无声。
客栈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抓着刚刚完成任务归来的飞鸽,从它腿上取下了信匣,指腹一点一点地捻开那团写着知微阁高手榜最新十强的羊皮纸。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看到羊皮纸上的内容,客栈老板双眼蓦地瞪圆,惊得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扭头望了眼八条竖幅,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次赌榜的结局居然会是这般的……匪夷所思。
“老板,到底是谁赢了呀!”有人焦急地问。
“是啊是啊,老板,你倒是说句话啊!”
老板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似乎仍是难以启齿,把手里的纸条递给了店小二,吩咐道:“大声念!”
店小二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嚎:“第一名,不妄,第二名,无咎,第三名,血衣,第四名,秦知微,第五名,王淮,第六名,李明殊,第七名段忘容,第八名山吹,第九名,三月七日,第十名,易千面。”
与那新增的第八道竖幅上的排名一模一样。
再看第八道竖幅的赌注,众人皆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短暂的死寂过后,各种羡慕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个人居然以五百两银子赢走一百四十万两?”
“天呐,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夜暴富啊!”
“这就是赌博的乐趣,只可惜没发生在我身上。”
当然也有各种质疑声:
“这是谁,绝对是跟知微阁串通好的吧?”
“对,跟知微阁串通好了!老板,我不服!”
“我也不服!”
以及对榜单本身的质疑:
“怎么没有那白衣少女?难道连知微阁都不知道她的身份吗?”
“等等,为何还有李明殊?她不是被廖千山捅死了么?难道知微阁无法断定她是死是活?”
“儿戏,这张榜单太儿戏了!这是我见过陆知彰最糊弄的一次!”
在看到那身穿浅金凤纹锦缎头戴翡翠小冠的美少年穿过人群走到客栈老板身边的时候,这一切的声音,不管是羡慕还是嫉妒的,皆是变得无足轻重了。
子书珩拱手,满面春风地冲大家笑道:“多谢诸位抬爱,诸位的赌注,本王这厢就收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