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的市集,三个拐着小竹楼的妇人蹲下挑拣新鲜蔬菜,如往常那般随口聊起天来。
“你们听说了吗?大翰王是天煞孤星!”
“听说了啊,可害苦了我们的长公主!”
“天煞孤星的子嗣不是瘟神就是丧门星,你们说,长公主该不会真的要生下这个孩子吧?”
“我猜应是要生下来了,要不然殿下经常去福华寺做什么?”这人啧啧两声,唏嘘不已,“这就是做了亏心事去忏悔啊!”
另一个颇为气愤:“长公主竟然为了一个天煞孤星,要把我们义宁的国运搭进去!”
说话的三人突然禁了声。
她们前方不知何时站了两个面容肃凛的禁军守卫,其中一个沉声说:“你们三个,跟我们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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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草民是听邻居王婶儿说的。”
“草民是从面馆老板那知道的!”
“草民是打麻将闲聊的时候,听姐妹们说的……”
三个妇人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义宁至高无上的王——这位年轻但专横的暴君竟因她们嚼舌根将她们带到了眼前!
翡翠珠玉串成的帘子后面,身穿玄色长袍的段忘渊坐在一把椅子上,手指摩挲着白玉扳指,刀削般棱角分明的面容格外冷峻。
三人不敢大口喘气,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她们也能感受到从里头迸射出来的强烈的压迫感。
段卓远站在她们眼前,脸上不见了以往的温和,肃声道:“你们可知罪?”
三人脑袋磕地极低:“草民知罪,草民知罪!”
段卓远继续问:“犯了什么罪?”
三人齐声道:“草民、草民不该说长公主的是非!”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每人各打三十大板,菜市口罚跪一日。传下去,再有造谣生事者,皆按重罪论处!”
“是!”
段卓远摆了摆手,禁军领命就要拖她们三个出去。
三人大惊失色,连忙跪地求饶:“大王、大王……草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们吧……”
“草民知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草民……”
但在禁军的拖拽下,她们的声音越来越远,很快便听不到了。
哗啦一声,珠帘掀开,身着玄色长袍的段卓远神色阴沉地走了出来:“呵,姐夫是天煞孤星连我都不知道,当真是令人吃惊啊!”
这些日子滇和——不,更准确地说,是整个义宁大街小巷都流传着诸如“大翰王乃天煞孤星命,他的子嗣极为不祥”的说法,一向深得民心的义宁长公主因为肚子里怀有大翰王的孩子有遭遇了有史以来第一次百姓们的质疑。
段卓远声音里透着悲愤:“这才过了多久,百姓们便忘记容儿当初和亲是为了什么了,那时千万人跪着送容儿离开,她远嫁他乡,换来的是义宁的和平与安定,如今她不过是像个寻常女子一样为心爱之人怀孕生子,这群人就来说三道四,当真是寒了容儿的心啊!”
“百姓?呵。”段忘渊漆黑的鹰眸中满是讥诮与不屑,“你一味地付出,他们就会一味地获取,对他们抱有期待才是自讨苦吃。”
他走到窗户边,一旁伺候的近卫赶忙推开了窗,外头禁军拖着那三个被打得半残的妇人往菜市口走去,她们的身体在地上滑行,留下了三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围观的人被这惨不忍睹的画面吓得脸色煞白,似是生怕这可怕的惩罚落到自己头上,连交头接耳都忘了。
段忘渊看了一会儿,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皱了起来:“百姓们做什么我都不意外,我只是好奇,这消息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段卓远面色凝重:“这显然是在利用容儿肚子里的孩子制造混乱啊!主谋不是大凉,就是长平余孽。”
段忘渊收回目光,走到桌前拿起一只陶瓷茶盏细细打量上面的釉:“先王仁德,让长平人与义宁人尊卑平等,甚至还允许长平人参加科举进朝为官,哼,结果呢?”
段卓远知他对长平人怀恨在心,温言说:“长平毕竟已经是我义宁的一部分,先王那么做也是为义宁长治久安着想。”
“当年长平人对我们可没有这么多的尊重和耐心。”段忘渊眸色冰冷,“若换做是我来处理此事,我定让长平成为义宁的藩属国,定期向义宁进贡,永远输义宁一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闻人既然输了,那他们的子民便是我义宁的战俘了,战俘就该有战俘的样子!”
段卓远静静站立,听他把话说完,觑着他道:“时光又不能倒流。”
言外之意,你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
咔地一声,段忘渊将那陶瓷茶盏重重地扣在了桌上:“趁机抓出几个挑事的,若真是长平人,他们最好给我来一个起义,这样我也正好可以顺带着练练兵。”
段卓远生性温和,对打仗这种粗鲁野蛮的举动并不怎么苟同,但他知道这位年轻的君王自从上过战场,就爱上了征战杀伐的快感。
他没有发表意见,而是说:“容儿那边……”
这时长公主府的管家从门外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奴才见过大王、王爷。”
段忘渊一看是他,略微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管家说:“禀告大王,长公主请。”
段忘渊倏然侧头看向段卓远,干笑一声,示弱道:“兄长,我怕……”
段卓远:“…………”
这个“色厉内荏”的弟弟,对外永远是一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嚣张模样,对姐姐却是柔软地要命。
他这个当兄长的能怎么办呢?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吧走吧,臣随王上一起去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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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府花开满园,香气四溢,伴随着一声声清脆的鸣响,金色长枪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绚丽好看的弧线,忽然,一道黑影袭出,长枪猛地停住,轻纱遮面的女子透着刚毅的杏核眼凌厉一抬,还未及反应,就被身穿玄色长袍的高挑少年拽进了怀里。
“姐姐,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练枪啊!”段忘渊把九段枪从段忘容手中夺走,“老实当个待产的大肚婆不好么?”
段忘容皱起细眉,恨声道:“我的反应果然变得迟钝太多,居然连你都无法及时防备。”
……我怎么了?我很弱吗?段忘渊面色阴郁,眼角一下一下地抽搐。
段卓远语气温和地开解道:“任谁肚子变大,反应都不会太迅速的,容儿也该转换一下身份啦!”
“是,王兄。”段忘容恭敬而顺从地颔首,“既然王兄也来了,我便不跟你们唠家常了。”
她边说着走到一旁,接过侍女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手,“想必两位已经知晓了,有人意图拿安安制造风波。”
段忘渊与段卓远对视一眼。
段忘渊说:“姐姐只管安胎便是,不需操心外头的事。”
“我毕竟是义宁长公主。”段忘容声音总是这般爽朗干净,“既然继承了九段枪,便是握着义宁国运。”
就是一把断成过九截的枪而已,狗屁的国运!段忘渊才动了动唇,话没来得及说出口,生怕他语出惊人的段卓远就抢在了前头:“容儿有何建议?”
段忘容目光从容:“我想请不妄大师前来为我肚子里的孩子卜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