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解除……”李明殊刚说完这四字,猛然发现哪里不太对,错愕地睁大了眼。
俊秀书生模样的易千面同样难以置信。
无咎露在外面的丹唇轻轻一勾,语调平淡地向他们坦白:“是,我中了师长夷的空心术。”
船舱内蓦地陷入死寂。
片刻后,无咎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想,但很遗憾,这就是事实。”他耸耸肩,向仍在愕然中的李明殊确认:“真的没有办法解除么?”
李明殊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如实道:“或许有,可我……实在是帮不上大哥的忙。”
“没有便没有罢。”无咎像是不甚在意,端起茶盏吃茶,而后笑道:“你已经帮了大忙了。”
连智计无双、会拔山震元神功的晋王都是师长夷的手下败将……那股被支配被碾压的恐惧再次从易千面内心深处爬了出来,悄然侵蚀了他的全身,他脸色煞白,略显遑急地问:“大哥,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无咎依然神色自若:“天下局势混乱,子书祯治理下的大凉内忧外患,岌岌可危,子书珩能拦得住庞夏,却拦不住对大凉虎视眈眈的南燕。师长夷想利用南燕给苟延残喘的子书祯致命一击,南燕王肯配合,定是师长夷给出了不错的条件,但南燕王年少轻狂,野心勃勃,区区几城的土地根本无法填饱他的胃口。”
易千面疑惑道:“南燕王还想要什么?”
几天前姜炎琢便将师长夷意图联合南燕捣毁大凉的计划告诉了无咎,计划里,姜炎琢只需要配合师长夷演一场戏即可得到莫大的好处,可谓是隔岸观火,坐收渔利,那么,他将这份密谋告诉摘星阁又是为了什么?
以及更深一层的,师长夷猜没猜到姜炎琢会阳奉阴违呢?
无咎本能地认为师长夷联合姜炎琢的目的并不在子书祯,而是在他身上——说的更直白一点,姜炎琢也是师长夷的局中人。
他细细打量着手中剔透无暇的翡翠茶盏,思忖半晌,沉声说道:“子书珩。”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没猜错的话,姜炎琢的目标是子书珩。”
李明殊心头一颤,皱起了细长的眉,她红唇微动,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自古天家无父子,没有人会在国家利益面前顾念旧情,晋王和魏王过去感情深厚,如今却已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
他们还是不是兄弟,他们自己说的不算,局势说了才算。
无咎放下茶盏,茶盏底部触碰案桌发出“咔”地一声闷响:“我们现在做什么都是多余,那便只能静观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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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傍晚,西方连绵起伏的山川上方悬挂着一轮红日,阳光糅杂着温暖和煦的色泽,为翰朗沧桑巍峨的城墙镀上了一层暗橘的芒。
子书珩和吴顷骑马行至翰朗城门前,守卫持刀将他们拦下:“站住!来者何人,怎么从没见过你们!”
吴顷望向自家主子,一副“你看吧我早就说他们不会让我们过去”的神情。
子书珩觑了他一眼,翻身下马,对着那守卫拱了拱手,温文尔雅地笑道:“我是子书珩。”
守卫闻言一惊,忙收回刀,退后一步恭敬颔首道:“大翰王请!”
“谢过。”子书珩从掏出袖袋里掏出一袋沉甸甸的碎银子,塞进这守卫的怀里,“请诸位爷喝个小酒!”
守卫们哪里敢收他的钱,互相对视一眼,立刻拒绝:“使不得使不得!”
子书珩已经牵着马进了城里,只给他们留下一道潇洒出尘的背影。
吴顷跟在他身边,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怎么会公然放我们进来?”
“我那个舅舅觉得对不起我呗。”子书珩轻描淡写地说。
“诶?”
子书珩忽然站定,伸出白皙修长的手:“你输了,给钱。”
吴顷:“……”
在进城门之前,小王爷拉着他打赌,他怎么就傻乎乎地答应了呢?
啧,自打记事儿起,你跟小王爷打赌,什么时候赢过?啊?吴顷对自己的愚蠢和天真感到吃惊,慢吞吞掏出钱袋,子书珩一把抓过去,从里头摸了两块分量最大的银子,悠然地塞进了自己腰袋里。
“……”吴顷接过钱袋子,满脸写着高兴。
子书珩笑着摇了摇头,翻身上了马,双腿轻夹马腹,马蹄飞快地在地面上交替,向翰朗城北侧的荒原奔去。
冬去春来,西域毒帝的茅草屋周围长满了野草,其中点缀着不少五彩缤纷的小花儿,让这远离尘世无人问津的孤宅也显得春意阑珊、生机盎然。
满头银色小辫儿的申屠库尔多挑拣完药材,正琢磨着晚上吃点什么合适,门就被推开了,从外头走进来一个头戴斗笠,裹着大氅的男人。
男人将斗笠摘下,露出一头苍白的发——所有的发丝都一丝不苟地束在金色小冠里。
看到这人,申屠库尔多愣了下,旋即浑浊的双眼弯成了月牙:“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吃了没?”申屠明真不答反问。
“没呢,不知吃啥合适,一个人凑合凑合就过去了。”
“两个人呢?”申屠明真找了个小凳坐下,他身材高大魁梧,坐在那里显得特别憋屈,脊背却依旧挺拔如松,他淡淡道,“还凑合么?”
申屠库尔多想在这人面前保持点儿兄长的威严,但没忍住,无声地笑了。
站在那儿笑了一会儿,他忽然凛起了神色,望向了窗外。
申屠明真也望向窗外。
外头天色渐暗,两匹马,两个人,奔驰着向这边挺近。
“看来不是两个人啊!”申屠库尔多瞧清楚了马上的人,笑着捋了捋长须。
申屠明真有点犹豫,不知该不该起身离开。
申屠库尔多看出他的疑虑,叹了口气,道:“他体内流着与你一样的血,你为何不肯给他一个机会?”
申屠明真喉结滚动。
“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申屠库尔多补充了一句。
申屠明真闭了闭眼,像是陷入了沉思。
不一会儿,门就从外头推开了。
申屠明真立马站起身,对上了那双俊美又勾人的桃花眸。
外头拴着一匹配着上好马鞍的骏马,子书珩料到定是他在,这厢见到他没有丝毫意外,从容而不失恭敬地拱手行礼道:“晚辈见过申屠前辈。”
吴顷也跟着行礼。
在这俩小辈面前,倒是年迈的申屠明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地“嗯”了一声。
子书珩察觉到他的拘谨,主动说道:“今夜本想与太师父秉烛夜谈,不承想申屠前辈也在,晚辈恰好有话想说与前辈听,不知前辈方便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