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京城，紫极阁。
“老师昨日出城，不知是去了哪里？”子书祯后背靠在椅子上，平静看着站在前方的师长夷。
“回陛下，臣昨日去了一趟永安，私下见了南燕都给事中宋之杭的人。”师长夷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姜承治想与陛下合作。”
子书祯挑了下眉，看着子满从师长夷手中接过信，呈递到自己眼前。
他打开信，读完后，神色淡漠地示意子满把信递给海迟庸。
海迟庸读罢激动道：“陛下，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臣有异议。”海云智读完信后，义正言辞地说，“谁都不能保证此事的真假，谁都不能排除信里有诈，陛下万万不可轻信！”
师长夷轻轻提起唇角：“小阁老的意思是，我在欺骗陛下？”
海云智沉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好了。”子书祯摆手打断他们，“此事朕自有定夺。”他含笑望着师长夷，“下次若是再有姜承治的消息，老师不要自己去，让海阁老、小阁老一起去，不就不会有分歧了么。”
师长夷附手领命：“臣遵旨。”
“爱卿们若无事禀报，今日就这样吧。”子书祯道。
“臣等告退。”
大臣们齐齐退出紫极阁，只有海云智留了下来，他说：“陛下，臣已经审过云和号的所有船员了。”
子书祯凛起神色：“可是有什么发现？”
海云智道：“船员们口供一致，都说有一日他们遇到暴风雨，一艘没有人的楼船眼看就要撞向云和号，此种紧急的情况下，丞相大人却命他们坐在船舱里运功，不得登上甲板，后来他们的经脉被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冲击，不少人都无法再运功，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当然也有内力薄弱者因此而死，苏公公的好几个手下就是这么死的。”
他声音里透着疑惑，“船员们都以为要死在江上，谁知那艘船却并没有撞过来，再然后，他们便奇迹一般平安靠了岸。”
“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子书祯长眉紧锁，低声念着，忽而勾起唇角，“想必是无咎的拔山震元神功了。”
海云智也这般猜想，点了点头，立刻又提出新的问题：“船员们都说那一日苏公公也上了甲板，到底发生什么他理应知晓才对。”
他十之八九已经成了师长夷的傀儡，用不上了。
子书祯目光平静：“你认为呢？”
海云智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不得了的东西：“难道他被丞相收买了？”
“差不多吧。”子书祯自嘲地笑了笑，“朕能用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海云智沉吟片刻，百思不得其解：“丞相给了他什么好处？”
“未必是什么好处，师长夷若想控制一个人，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子书祯说，“你可听过迷仙引？”
……迷仙引？似乎魏王大婚那一日在婚宴提到过这样东西，难道这样东西能迷惑一个人的心智？海云智正思考间，子书祯从一旁的折子下面抽出一本书，命子满递给他，吩咐道：“你回去好好看看这上头的毒药，免得不小心中了师长夷的圈套。”
“臣遵旨。”海云智将那本破旧的《千毒方》收好，心中有了定论，陛下并非只想制衡权臣，而是真的想搬倒丞相，只是丞相权倾朝野，功名赫赫，牵一发而动全身，除非能寻到正当理由将其拿下，亦或借刀杀人，否则定会引来不小的震荡。
魏王拥兵造反，宁靖侯又吃了败仗，大凉内忧外患，不能再引起朝局动荡了！·
“会拔山震元神功的晋王对上师长夷，都没能把他给杀死。”子书祯随手翻开一本折子，而后从一旁取来笔，在折子上打了红叉，抬眸看向站在前方的海云智，“看来咱们的丞相大人也是一位武林高手啊。”
被权臣欺压至此，天兴帝仍能做到镇静自若，海云智由衷地佩服这位年轻帝王。
短暂的安静过后，子书祯问：“你与那人对接上了么？”
海云智恭敬道：“回陛下，已经对接上了。”
子书祯露出满意的笑容：“楼长宣是几月问斩？”
“原本是在今年秋。”海云智说，“只是义宁长公主怀有身孕，义宁王大赦天下，免了楼长宣的死罪。”
子书祯挑挑眉，喜闻乐见道：“可是小皇叔的孩子？”
海云智被这声“小皇叔”喊得有点懵，“应、应该是吧……”
“小皇叔这个混蛋，生个孩子都要坏我大计。”子书祯像是哭笑不得，最终还是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如此，那就拿这个孩子下手吧。”
海云智略一颔首，等待他给出指示。
子书祯放下折子，起身走到一旁的盆栽前，拿起剪刀修剪枝丫，“楼长宣一直都以为在与平阳王做军火买卖，事实上与他对接的却是朕，朕通过他了解到，像他这样的长平贵族大有人在，他们一心想要复国，经过这些年的努力，已暗中将权力渗透到了义宁的方方面面，原本只要楼长宣一死，他们就能打着替楼长宣鸣不平的旗号，光明正大地起义。可惜他一时半会死不了了，但让他们传播个谣言总是容易的。”
他似乎对自己修剪出来的盆栽甚是满意，放下剪刀，而后一边接过湿帕子擦手，一边含笑看着海云智，“就让他们这么传，长公主腹中之子乃是天煞孤星子书珩的孩子，背负诅咒，寓意不祥，若让其降生于世，必将影响义宁国运，导致民生凋敝，哀鸿遍野。”
海云智霍然睁大了眼。
“朕这么做，可不是为了毁掉义宁。”子书祯走到案桌前，抬头望着那块写着“和光同尘”四字的匾额，“消息传开了，小皇叔必然会赶到他的王妃身边想办法压下谣言，到时候宁靖侯发兵翰宁也会容易一些。当然，义宁乱一点，总比国泰民安要让朕心安呐，爱卿说是不是啊？”
海云智心潮澎湃，对着他的背影，跪地俯首称叹：“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