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城南方向传来一声像是鞭炮的鸣响,陈越呼吸蓦然一窒,本能地转头向声音响起的方向望去。
什么都没发生。
这种不知哪里会射出机关的感觉真不好受啊……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不去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既然答应做丞相大人的替身,那就得做的像一点,才不会误了丞相大人的事。
师长夷早就已经告诉他,今晚他活下来的可能极低,即便如此,他仍是无法做到坦然自若,他依旧恐惧死亡。
几乎已被冷汗湿透的衣服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按照进门时看到的那张纸条上写的内容,走到院子里。
借助月光,他隐隐约约看到屋子中央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试着唤了一声:“……岑雪风?”
“唔……唔唔……”
里头那人好似被堵住了嘴,只能这般含混不清地回应他。
他疑惑地皱了下眉。
“岑雪风,是你吗?”他问,“不是的话,你不要出声音。”
里面安静下来。
不是岑雪风!
陈越低头看那张纸条上的内容,上面写着——岑雪风被我绑在正厅里,我已在他坐的那张椅子上设下了机关,只要他离开那张椅子,就会触发机关,你们能不能成功逃走呢?我拭目以待。
赶来永安的路上,师长夷便告诉陈越,若能确认被困的人是岑雪风,那就一定要按照易千面的要求做,哪怕会导致他和岑雪风双双丧命;若不是岑雪风,就要想办法引易千面出来。
“易千面,那根本不是岑雪风,我不会进去送死,你还是出来吧!”陈越抬高声音,对不知藏在何处观察自己的敌人喊道。
经过这两日的苦练,他的声音和语气已经十分接近师长夷。
躲在树上望着一切的易千面半眯起了眼。
他知道师长夷精明,却没想到会精明至此。
屋子里的那人只是一个被他套了岑雪风人皮面具的替死鬼。
是我大意了……易千面后悔没有考虑周全,结果导致陷阱本身就存在漏洞,却听“师长夷”又说:“你再不出来,我便走了。”
易千面闭了闭眼,暗叹这就是命。
风停了,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透着令人窒息的冷意。
短暂的死寂过后,易千面睁开眼,漆黑的眸子里透出视死如归的决然。
只要我一掌将他推进房中……
不,为了给山吹报仇,哪怕是强行拽着他进到房里,引发火药爆炸,与他同归于尽,也是值得的!
正在他决定与师长夷正面交锋之时,屋子里那替死鬼又“唔唔唔”地叫了起来。
陈越愈发疑惑,再次确认道:“你到底是不是岑雪风?”
“唔、唔!”
那人发了两个音,格外加重了语气,好似在说——我是。
陈越咽了口唾沫,沉吟半晌,才又问:“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是不是岑雪风。”
“唔、唔!”
——我是!
陈越心跳随着这声音漏了两拍,旋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这就是命了——此时此刻,他与易千面心中所想一致。
“你等着,我这便来救你。”陈越在原地怔了良久,终于挪起沉重的步伐,向前走去。
易千面屏住呼吸,捏指成拳,心中被宿命玩弄的悲凉变成了无法缓解的紧张与激动。
-
寒夜为满地残缺不全的尸骸蒙上了一层银色的薄霜。
子书珩坐在一块没有沾血的石头上,等陆知彰前来会合,秦知微正在温泉水里清洗着自己的朔语刀。
显然,精通易容术且武功高强的易千面是这场营救里最大的变数,谁都不知会不会遇到他,只有作战双方平安会合,营救岑雪风的行动才是真正的圆满结束,然而他们之所以没有选择去别的地方会合,也是想引易千面出来,趁机将他杀死。
岑雪风咬牙切齿道:“他们拿走了我的药箱,无论能不能夺回,我都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其实他很心痛,里面有很多珍稀的药材,对一个医者而言,遇到想救的人却没有药材才是最痛苦的。
“前辈放心,侄儿会助你一臂之力。”子书珩用坚定愤慨的语气表达了支持,而后再次向他确认:“真的没受伤?”
“他们有求于我,还不至于这么蠢。”岑雪风想起自己的遭遇就烦闷不堪,目光扫到那银发少女的身影,略略蹙了下眉,问道:“你为何会与秦知微合作?”
子书珩笑了笑:“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啊。”
“什么?”岑雪风冷笑一声,语调里带着些阴阳怪气,“难得,霍家这么有钱,竟也得罪过他?”
您似乎十分不待见陆阁主呢……子书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知该怎么开口,便道:“嗯,霍家确实有钱,前去知微阁买情报,陆阁主开出了三千万两的价钱,霍家却没答应,而是重金悬赏买凶屠知微阁总舵,接下赏金任务的凶手正是易千面。”
岑雪风一听这话乐了,眼中满是讥诮:“陆知彰这是掉钱眼儿里了么?三千万两,他知道三千万两意味着什么吗?霍家再怎么有钱,他也不能打破自己立下的规矩啊!他这就是活该!”
子书珩可以料想到得知真相后他会是怎样的表情,忍着想笑的冲动,说:“在他心里,那则情报就值三千万两,少了一分都不行。”
岑雪风喜闻乐见:“什么情报居然这么贵?”
子书珩故作平淡地脱口而出:“鬼医为陆知彰解毒的条件。”
岑雪风猝然睁大眼。
这时陆知彰带人施施然地走了进来,他重伤未愈,脸色极差,浑身上下都透着虚弱。
他与岑雪风目光隔空相撞,岑雪风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些许嫌弃,忽而动了动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陆知彰抢在他前头开了口:“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诗人鬼医么?您怎么会在这里啊?难道是被抓了?”
岑雪风额角的肌肉突突直跳:“……”
他忍下骂人的冲动,背过身子,不想再多看那老东西一眼。
陆知彰便迈着小碎步挪到岑雪风面前飞速地扇那象牙扇,扇子带起的风吹得岑雪风长发飘飞。
陆知彰嚣张地说:“嘿!这下你总不能再给我使毒了吧?”
岑雪风瞪他一眼,倏然伸出一掌,直接打在他的胸膛。
“喂……”陆知彰痛得五官扭曲,即便如此也丝毫不影响他咆哮,“你就不怕拍死我啊!”
“哼。”岑雪风负手而立,微微扬着下巴,傲然道,“我若是不允许,还没人能在我眼前死掉。”
陆知彰呼出一口气:“疼死了!”
这两人……绝对没救了!子书珩扶额叹息。
陆知彰望了周遭一圈,疑惑道:“易千面不在?”
子书珩也颇为疑惑:“你们也没遇到他?”
陆知彰摇了摇头,“闹得这么大,他竟然不在?”
岑雪风闻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心下蓦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看着子书珩快速道:“易千面的目标不是你我,他想利用我引阿江前来,条件是只要他来,你便不用来救我了。他已经在为阿江设的陷阱里埋下了火药,只要阿江来,就一定会被炸死!”
轰隆——
话音刚落,城北方向传来一连串巨响,分明就是那火药的爆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