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殊拉着子书珩站到了粉衫女子的身旁,其他几人便细细打量了起来。
易千面摇着折扇叹息:“真像啊。”
噬心也颇为感慨:“是啊,我第一眼见到她就觉得面熟,当时未曾多想,只觉得煞是好看,现在两人站在一起,才发现相似之处竟如此之多,尤其是眼睛,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当初在公输尺的客栈,第一眼看到他,我就觉得不简单……”
“我不认识她。”
李明殊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子书珩冷冷打断。
李明殊微微一怔,她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立刻澄清道:“徒儿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老七看到你会被你吓到,不是说你跟她有关系!”
子书珩极为不屑:“这位应是传说中的夏贵妃吧?没想到死了十五年,还是这么的倾国倾城,别说十五年前了,这张脸就算是放在当今,也是冠绝天下啊。”
那位死了十五年的夏贵妃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
她本就是一具尸体,怎么可能回应他?
子书珩冷着一张脸,心里却五味杂陈。
然而,片刻后,奇迹却发生了。
只见夏雪安微微侧了下身子,漆黑如墨的眸子便缓缓地看了过来,紧接着,那张樱红色的薄唇也翕动起来,她轻声说:“你是谁?”
子书珩蓦地睁大了眼睛。
众人皆是惊诧不已。
岑雪风没有搭理他们,脸上噙着笑意,盛情邀请道:“这位姑娘,可否愿意到在下的寒舍品茶?”
子书珩本就是为十二品叶人参花而来,如今十二品叶人参花的主人就在眼前,可面对着自己的娘亲,憎恨、悲苦、怨懑、思念等等情绪糅杂在心间,竟生出了逃离的念头。他道:“我若说不愿意呢?”
岑雪风从容地笑着:“不打紧,今日不愿,明日我再来相邀。”他淡淡地瞥了李明殊一眼,继续说,“只要你还在这墓里,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想总有一天,你会答应的。”
李明殊:“……”你这是在威胁老娘吗?
“雪风那里有上好的药茶,你为什么不肯赏他一分薄面?”那具尸体忽然说。
子书珩与之四目相对,这一眼贯穿了整整十五年的岁月,记忆里夏雪安端淑温柔的慈母形象早已模糊,子书珩夜夜都在梦里重复着服下香消玉殒那一日的场景,若干年后,世人只记得他是天下第一美的儿子,只知道他承袭了夏贵妃的美貌,只嘲笑他身娇体虚弱不禁风,却没人再提起他养不出肌肉的真正缘由。
世人都忘了的事,他绝不允许自己忘记,那位风华绝代的生母一度想杀了他!
他是被自己母亲嫌弃的孩子!
子书珩心如刀割,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噬心满脸惊奇:“老七,你闭关之前,夏贵妃还只是一具不腐的尸体而已,现在怎么就跟一大活人似的?”
李明殊伸手探了探夏雪安的鼻息,又在她颈间摸了摸:“人死不能复生,没有鼻息,也没有脉搏,再怎么像活人,也绝不会是那个风华绝代的夏贵妃。”
岑雪风没有作声,只盯着子书珩,说:“你意下如何?”
见子书珩不答,段忘容便上前一步,对着岑雪风欠身行礼:“鬼医前辈,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能否……”
“抱歉公主殿下,我现在只想见这位姑娘。”岑雪风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径直打断道,“还望见谅。”
段忘容从未被如此冷漠对待过,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子书珩看了她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虽不情愿,但他也不得不面对现实,已经走到这一步,他还能逃到哪里去?
“那便走吧。”他终是对自己妥协。
段忘容心头一颤,子书珩却对她粲然一笑,旋即便与岑雪风一同而去。
眼睁睁地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段忘容才发现自己脸颊滚烫,心跳快得不像话。
李明殊凑过来:“公主殿下看什么呢?”
段忘容猛然回神,眼神闪躲,“没什么,师父可是有什么吩咐?”
李明殊看了眼那三人离去的方向,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段忘容神色黯然:“鬼医前辈既不想见我,我也不能勉为其难。”
“啧,我不是说这个。”李明殊拍拍她的肩,暗示,“我是说,你不觉得你师妹跟夏贵妃太像了吗?”
“天底下长得相似的人不在少数,师妹说她不认识夏贵妃,那她们便只会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段忘容眼眸里亮着光,“我相信师妹。”
李明珠噎了一下,忽然发现哪里不太对劲,“哎?你们两个关系怎么这么好了?”
段忘容笑了笑,“师父说什么呢,我们关系一直很好啊。”
“……有吗?”李明殊深表怀疑。
段忘容也不辩解,缓步朝那两人离开的方向走去,“师妹怕黑,我去接她回来。”
李明殊的眉头皱做了一团,满腹狐疑地望着她。
噬心凑到她身旁,摸着下巴:“她们到底在金钟罩里说了什么?”
无咎从易千面手里拿过折扇,在噬心头上敲了一下:“与其操心旁人的事,倒不如先把自己的事处理好。”
噬心一脸茫然:“自己的事?”
“笨蛋。大哥饿了!”易千面要展扇摇摆的时候才发现两手空空,怨念地道:“啧,大哥还我折扇!”
无咎已在桌前坐下,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轻轻摇着折扇,鬓角的乌丝随风翩翩起舞。
他说:“有酒有肴,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不搓几把麻将怎么成?”
李明殊噗嗤一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大哥,您手痒了直言便是。”
无咎勾唇一笑:“噬心要做菜,我们四缺一。”
李明殊问道:“山吹呢?”
“不知,还是不要叫她了,女人嘛,总有那么几天。”易千面伸手去抢无咎手里的折扇,却怎么都抢不到。
“秋闱近了,老九在苦读,老八又对我们这些俗人不感兴趣。”无咎不逗易千面了,便把折扇还给了他,“老三,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血衣在老地方垂钓,你去把他唤过来。”
李明殊却翻了个白眼,决然拒绝:“爱谁去谁去。”
岂料话音刚落,那股久违的腐烂气息便扑鼻而来。
李明殊捏着鼻子,嫌弃地念叨:“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血衣在方桌前坐下,将怀里的木盒摆在桌上,其他人定睛一看,正是李明殊的麻将牌。
李明殊当即暴跳如雷:“你居然敢从我房里偷东西!”
血衣却不睬她,对噬心道:“我要一碗馄饨。”
嗓音清朗悦耳,与他阴郁沧桑的模样极不相符。
噬心动作猛然一滞,脸上登时漾开了浓浓的喜悦:“好嘞!稍等片刻,马上就好!”
其他三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血衣在墓里住了五年,从未开口讲过话,大家一度以为他是哑巴。
李明殊怔了半晌,哭笑不得:“血衣,你嗓音这么好听,该不会还是个少年郎吧?”
血衣冷冷一哼,便又是怎么问也不肯吱声了。
无咎嘴角的笑意却是渐浓,他意味深长地吟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周公吐哺,天下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