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游站在门前,一连做了三个深呼吸,终于推开了门。
“咳咳……”一进门,他就猝不及防地被浓烟呛了一口,忙捂住嘴,待适应了烟雾缭绕的环境,这才抬头看向前方,绘着百花争艳图的屏风上映出一个窈窕的人影,那人半躺着,手里拿着一杆烟枪,正在悠闲地吞云吐雾。
秦少游低眉颔首,无意间从屏风下方看到一只白皙修长的脚,脚指甲涂成秾丽的红色,脚踝暧昧地缠着几缕漆黑的发,他心跳蓦地加快,立马逼着自己看向别处,恭敬地说:“老板娘,您找我。”
“嗯……”成熟而魅惑的嗓音从屏风后传来,“你在醉音楼多久了?”
“回老板的话,已经三年了。”
“三年……三年也该长成大人了。你可还记得为何来我醉音楼?”
秦少游捏指成拳,咬牙切齿:“为有朝一日能杀死李明殊替大哥报仇。”
“很好。”那嗓音低沉,带着些勾人的慵懒,“李明殊回滇和了,我猜她很快就会回醉音楼,秦少游,你报仇的时机到了。”
秦少游双目猝然睁大,欣喜之余又忽地想起武林正派在自求多福客栈对李明殊的围剿——那是他离着仇人最近的一次,也是离着死亡最近的一次。
他鼓足勇气向李明殊发难,本以为必死无疑,结果李明殊却放过了他。
“可老板……”他顿了顿,改了口,“可我资质平庸,还没取得学幻术的资格,即便遇到她,也还是杀不了她。”
三年前,织田秀奈以教他幻术为由留他在醉音楼,但过了这么久,也只是教了他一些皮毛,比起李明殊出神入化的魔音功,他深知只会一点儿三脚猫功夫的自己绝无可能与之对抗。
“杀人?呵呵,杀人哪里比得诛心有趣?呵呵呵呵呵……”屏风后的女人愉悦地笑了起来,笑声充斥了整间屋子,就像是魔鬼的低语,秦少游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脊背骨寒毛竖。
那诡异的笑声戛然而止,女人声音依旧慵懒,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寒:“放心,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就一定能替你大哥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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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长公主府,段忘容把子书珩硬塞上床,为了让他睡个安稳觉,她亲自点了安神香,自己也在他身边躺下。
子书珩也确实有些乏了,一边说着“师姐你也太小题大做了,我哪有那么弱……”脑袋一着枕头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正午时分,段忘容唤他起来用午膳,他对她百依百顺,乖乖坐到桌前,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心间热血沸腾。
有人问我粥可温,有人陪我顾星辰——
被幸福包围的这一刻,他的眼里也总是亮着光,看什么都是美好的。
“师姐……”他眷恋、放肆又有点儿撒娇地唤。
“闭嘴。”段忘容不疼不痒地瞪了他一眼,转而看向管家:“师父呢?”
管家道:“回殿下的话,我刚刚已经去招呼过了,不过房里没音儿,应是出去了。”
子书珩饿得慌,已经往嘴里塞了一块牛肉,听到这话,他蓦然僵住:“师父出去了?”
管家:“回驸马的话,今儿公主府上下没人见过李道长,不过李道长想要出门,似乎也不必非走正门。”
“我去看看。”子书珩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放下筷子抬步向门外走。
段忘容也跟了上去。
李明殊住在公主府的上房,子书珩大步流星,径直推门而入,屋里子陈设摆放整齐,桌上静静躺着一封信,子书珩与段忘容对视一眼,打开了信封——
“我的好徒儿,为师想来想去,那些乌七八糟的前尘旧梦与你们无关。你们有自己的生活,师父也有必须一个人走完的路。三天后我们再见。”
“师父会去哪里?”段忘容轻皱眉尖,面色凝重地问。
子书珩半眯起眼睛:“师父对楼之涯前辈一往情深,回了滇和,就一定会去见楼之涯前辈,但她不知楼之涯前辈葬在哪儿,楼长宣大人已经入狱,她无处可寻,恐怕只会去找织田秀奈。”
话音未落,他已挪起步伐,“花残月缺乃西域毒帝所创,织田准是从庞夏而来,织田秀奈与师父中花残月缺一事脱不了干系,在未认清织田秀奈身世与为人之前,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段忘容不动声色地跟在他身后,淡淡地道:“你知醉音楼在哪?”
子书珩:“……”
他停下脚步,略显尴尬地看着她,摊手道:“殿下请。”
段忘容轻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要做好最万全的准备。”她蓦地抬高嗓音,“取九段枪来!”
她脊背挺拔,身着月白色高腰裙装,看不出一丝孕态,飒爽地不像话。
“是!”管家颔首应了声,便去取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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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和的太阳一年四季总是那般炽烈,阵阵清风温柔地像是恋人的手,轻轻牵起大红喜服的裙摆。
李明殊在楼长宣被查封的宅邸前站了很久,看着门上交叉贴着的那两道封条,心中百转千回。
七年前,就是在这里,楼之涯对她说:“成亲后,我不方便住在醉音楼,就买了这间宅子,离着醉音楼很近,我在院子里栽了一棵凤凰木,以后你在醉音楼弹琴,我就坐在树上看你。”
李明殊被他感动地不行,却假装诧异地问:“你还让我回醉音楼啊?”
楼之涯温和地笑,眼中轻漾着宠溺:“那里既然是你的舞台,回去又有何不可?”
“不是的不是的!”李明殊牵起他的手,认真地解释,“我在醉音楼待了那么久,只是为了你。醉音楼再好,也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楼之涯拥她入怀,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眼前的宅子。
“真的不打算回去了?”
“嗯,不回去了。”
“不后悔?”
“喂,你好烦欸……”
李明殊热泪盈眶,楼长宣高中状元,朝廷定是为他安置了更好的府邸,他却选择住在这里,其对弟弟的思念之情可想而知。
终是人去楼空,世事苍茫。
李明殊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向醉音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