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吹将一个包袱扔到桌上，发出哐当的一声闷响。

里面装的全是黄金。

她杀人赚来的黄金。

易容术分三六九等，低级的只能粗略地改变一个人的样貌，高级的则可以做到惟妙惟肖，真假难辨，至于最顶级的，也就是千影真人独传的易容术，不仅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脸，连骨骼和身形都可以缩放自如。当然，制作最顶级人皮面具的材料也是极为昂贵的，换言之，想要天衣无缝地成为另一个人，除了精湛的功夫手法之外，还需要大量的金钱。

易千面看着女人的背影，低声问道：“值得吗？”

女人脱下夜行衣，露出洁白的胴体，她将头顶的簪子松开，乌亮浓厚的三千青丝，便如黑色的瀑布般从头顶倾泻而下。

她似笑非笑，走到易千面跟前，直接跨坐在他的大腿上，手臂攀住他的脖颈。

易千面呼吸变得异常粗重。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身上那人漠然地跟他说：“这是交易。”

“是么。”易千面不知问的是旁人还是自己。

山吹眉头轻轻一皱，旋即恍然大悟地笑了笑，“能跟各种各样的美男子做此等风月之事，怎么看都是我赚了。”

易千面听到这话却高兴不起来，“你若是知道我真正的模样，便不会愿意与我做这种事。”

山吹抬起头，静静地望他。

易千面面无波澜地与之对视，女杀手寒如秋水的眼眸里却是极为罕见地露出一丝柔情，她说：“你想用真面目示人？”

“哼。”易千面冷笑，“我这辈子都不会用真面目示人。”

山吹眼里的光暗了一瞬，随即毫不在意地一笑，修长手指在他脸上轻轻地来回抚摸：“既然如此坚定，那你又何必烦忧？”

易千面怔了怔。

“你想看我的真面目吗？”他也不知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被嘲笑了。他想。

易千面从没觉得自己竟会如此脆弱又敏感，与眼前女人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交易，认真反而显得自己像是动了真情。

道理他都懂，可进行到一半，他还是一把将那柔软的温柔乡推开，手里拎起一件衣裳，疾步走出了门外。

山吹的笑容猝地僵在脸上。

半晌，那强撑出来的假笑终是被黯然神伤取代了。

她已经想不起来到底跟多少个长相不同的美男子上过床，但她分得清，所有的美男子都是同一个人。

世上没有第二个人比她还能分辨得清了。

-

易千面坐在恶人墓上方的海岛上吹着夜风。

清冷的海风瞬间让他变得清醒了许多。

爱情这种东西虚无缥缈，根本就不适合他，唯有金钱才是可以牢牢抓在手里的东西。对他而言，有了金钱，他便可拥有形形色色的身份，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武林高手，只要他想，他总能滴水不漏地取而代之。

当然，他不会执着于某一个身份太久，他可以有一千个身份，但他永远只会是那个残忍无情的易千面，不是谁的替代品。

这时，远方的天空升起一道浅蓝色的狼烟。

易千面神色陡然一凛，沉吟片刻，便朝着狼烟的方向疾驰而去。

-

隐雾斋。

“你还真是热衷于换脸呢。”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从珠帘里传了出来。

他居然亲自来了？

易千面满腹狐疑，五年前他在檀京城见过这位大人物一面，后来都是这位大人物的身边人与他对接，南溟毕竟是一处穷山恶水的不毛之地，他位高权重，怎么会不远万里亲自跑一趟？

“不知大人想让小的用哪一张脸？”易千面半跪在地上，恭敬地回道。

“我可从来没有对你的长相指指点点过，在我这里，你的任务只有一个。”

易千面道：“监视岑雪风。”

“那便说说吧。”

“他有几天没有出关了，应是在钻研新药材，毕竟夏贵妃也到了换药的时候了。”

里面那人沉默了须臾，又道：“听说如今的夏贵妃就跟活人一样，可以行走自如？”

“不知大人是从哪儿听说的？”易千面恭顺地低着头，“小的只见过被岑雪风背着的夏贵妃和坐着的夏贵妃，从未见她自己出来行走过。”

一具尸体行走自如，那岂不就是诈尸了吗？这话易千面不敢直接说，只能在心里嘟囔。

“不过鬼医素来喜欢清静，或许夏贵妃确实已经能够像活人一样行走也不一定。”里面那人没有说话，易千面担忧自己监视不周出了岔子，又提心吊胆地补充。

谁知珠帘里的那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恶人墓里是否新来了一个长相与夏贵妃颇为相似的女子？”

易千面双眸一滞，思忖片刻，小心翼翼答道：“是，四天前，李明殊带回来的。”

那人语气阴沉：“尽你所能保护好他，他若是少一根头发，我便拿你是问！”

易千面虽一头雾水，却还是一口答道：“是。”

“你不问他是谁？”

“小的不敢。”为表忠诚，易千面立刻发誓，“小的也不会去调查，请大人放心。”

“呵呵呵呵……”里面那人大笑了起来，“我就是喜欢跟你这种聪明又知进退的人打交道。我已为你准备了万两黄金，藏在南溟某处角落，只要你完成接下来的任务，我便将具体的地点告诉你。”

听到有钱赚，易千面心下当即升起一阵喜悦，但此次金额如此之大，便也意味着任务难度非比寻常。他咽了口唾沫，道：“请大人吩咐。”

“本月十四，你得替我办这么一件事儿……”

……

制作蜡人的第五日。

子书珩坐在蜡像前，手持小刀，一寸一寸地将蜡像的五官勾勒成形。

那是一张长相极为英俊的脸，面如冠玉，剑眉凤目，鼻若悬胆，丹唇外朗，五官轮廓深邃，端正刚硬。

与子书珩没有半分相似。

他本只打算随意雕一个人糊弄一下，但昨日听到金面贵公子无咎的声音，他竟闻声伤怀，对故人的思念之情日益见盛，不知不觉便雕出一张故人的脸。

不出所料，段忘容跟他雕得并无太大差异。

她坐在蜡像前，静静地端详着蜡像的五官，传说中的子书珩相貌阴柔，可眼前这张脸不仅阳刚，还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凛然正气。

倒是有几分大将军王该有的样子。

所以……

如果此番任务失败，她要嫁的那个人，就长这个模样吗？

正在这时，她听见身旁那人轻轻唤了一声：“师姐。”

段忘容缓缓转过头来，恬淡如水的眼眸里隐隐透着一丝不耐烦。

子书珩微微笑着：“师姐觉得子书珩长得好看吗？”

段忘容心头猛地颤了颤。

然而对方并没有等她回答，便又问道：“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不愉快，你们依旧足够相爱，你……愿意嫁给这张脸的主人吗？”

ps：

从这章开始正式进入主线了。

似的，来寻药其实都是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