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泊绷紧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
子书珩庆幸身边还有一个能倾诉的人,碍于春满之体的副作用,这些话他绝不能说与段忘容听,这所有的沉重与喜悦全都如一座大山般梗在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此刻如释重负。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神色一如既往地怡然闲适,扭了扭细长的脖子,又抻了抻那只已经恢复地差不多的胳膊,而后看向林晚泊,沉声道:“林伯伯,很不幸地告诉你,你被本王欺骗了。”
“……?”林晚泊一头雾水。
子书珩扬了扬眉,露出恣意洒脱的笑:“无论今日之事有没有发生,你都注定不会安享晚年,因为本王从未想过篡位,陛下却绝不会让本王善终。所以你跟在本王身边,若能活到老,那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林晚泊愣了下,旋即哑然失笑。
“当然即便到了此刻,你也还有选择的余地,你可以把今天之事告诉陛下,也可以把今晚的夜谈告诉丞相大人,甚至还可以撇下一切远走高飞。”
林晚泊目露真诚,刚要开口,子书珩却朝他挤了挤眼,打断道:“不用着急做出决定,听本王说完。”
林晚泊便静静听他说。
“若在三个月内仍没找到合适的契机,本王或许会冒着王府被抄的风险私自带着师姐离开檀京,从此再也不可能回归,所以你必须将自己的余生考虑清楚,”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换了一种奉劝的语气,“一把年纪了,凡事三思而后行,不要太冲动啦!”
林晚泊一直都把自己摆在忠仆的位置上,脸上无论是何表情,在主子面前,也总是带着恰如其分的憨厚与恭敬,这会儿却极为罕见地放下了那些主仆之礼,看起来竟有些高深莫测。
“王爷可以听小人讲个故事么?”他笑着说。
子书珩心说这故事估计蛮长,又在那张美人榻上坐下,摊了摊手,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林晚泊娓娓道来。
他淡声说,从前有个王国,国王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沉稳内敛,最受国王器重,小儿子聪慧,能说会道,最受国王喜爱,唯独不善表达甚至有些痴顽的二儿子,国王对其不冷不热,似乎不太喜欢。
一日大臣向国王送了三个资质不错底细干净的少年武者,国王将他们送给了儿子们,让三个儿子从中挑选喜欢的留在身边培养。经过比武,三个武者也被分出了高低,国王的大儿子挑走了第一名,国王的小儿子挑走了第二名,唯独剩下那个连败的最后一名,二儿子没得挑,只能把他带走,让他成了自己的影卫。
后来国王死了,身为储君的大儿子准备登基,小儿子让二哥与他一起谋反,二哥拒绝,结果小儿子为了灭口而起了杀心。
在那场谋划已久的暗杀中,那个被捡回来的影卫为保护主子受了重伤,他拼尽全力拖延住刺客让主子逃离,本以为使命完成得以含笑而终的时候,逃出去的主子又带人杀了回来,为救他后背挨了两箭,肺部受了重创,这导致他后来一遇到冷空气,就会胸闷、咳嗽乃至哮喘。
一个资质平庸微不足道的影卫,死了便也就死了,你说他这又是何必呢?
听到这里,子书珩轻笑了一声,看着他道:“所以你决定跟着我,只是为了他。”
“是。”林晚泊毫不迟疑地承认,“在王爷肯用我之前确实如此,但如今,我也有了一己之私。”
他单膝下跪,以忠仆之姿向新主人起誓,便如当初对天昭帝宣誓那般虔诚,“我愿意为主子献出生命,未来若有幸能得个全尸,还望主子把我埋葬在皇陵附近。”
子书珩鼻腔骤然涌上一阵酸涩。
那个人在他心里一直都是手段高明不近人情的冷面帝王,此刻那冷峻的眉眼似乎也带着一丝柔情,让他更像一个人了。
子书珩不知为何生出一分自愧不如的惭怍,眼里含着泪,长长地叹:“呵,我那父皇,当真是害人不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