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从书房出来以后,魏王一整日都没露过脸,有吴顷守门,下人们也进不去,大家闲来无事,都在猜测自家主子被王妃揍成了什么样子。
吴顷出门打个热水,也被人揪住问东问西,他端着热水盆回到书房,就见因耗尽体力昏睡了五个时辰的子书珩睡眼惺忪地端坐了起来。
“主子,您感觉怎样?能下床吃饭么?”他把热帕子递了过去。
子书珩擦着脸,浑身上下酸痛无力,直到这一刻,他才深切地领会到自己体力究竟有多弱。
“为啥带兵打仗的时候没觉得这么累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吴顷把饭菜从食盒里端出来,凉凉地道:“我还以为您都很熟练了。”
嗯?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子书珩茫然地眨了眨眼,瞪他:“本王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就如此的伟岸?”
吴顷哂笑道:“您在风雨逍遥楼住了五年,连这点儿东西都没学到,那您去做什么了?”
“看美女啊!”子书珩理所当然地答道,旋即又毫不留情面地回击,“哎,话说本王浪迹花丛的时候你也跟着,怎么见着人沐浴就紧张成那副德行?”
吴顷一噎,目光闪烁,强撑着答:“谁、谁说我紧张了!”
子书珩紧咬着他不放:“你不紧张?”
“不紧张!不就是女子洗澡么。”吴顷不敢与他直视,蹲下身子给他穿木屐,“有什么可紧张的。”
“噢。”子书珩神色鄙夷地俯视着他的发顶,“你那是害臊!”
吴顷脸红得就跟能滴出血来似的,“我也、也不害臊!”
“行,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可别赖账。”
吴顷心一横,拍拍胸脯:“我吴顷是一纯爷们儿,敢说就敢认!”
“好一个纯爷们。”子书珩面无波澜,从榻上下来,刚要挪步,两条腿却软得就跟没了筋骨似的,也不知为何,屁股尤其疼,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扶本王一把。”
吴顷扶住他:“您还行不行了?”
这话说得子书珩甚为不忿,当即运起了内力,嗖地一下飞到了桌前,而后向他投去不屑的目光。
吴顷嘴角抽搐,欲言又止。
子书珩边吃着饭,边风轻云淡地跟他说:“本王已经给陈紫风送了聘礼,你今晚把自个儿洗干净了,子时去她房里,好生伺候着,纯爷们,可千万别丢你主子我的脸。”
吴顷沉默了片刻,突然瞠目结舌:“您您您您说啥?”
子书珩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吴顷登时就慌了,疾步走到子书珩面前跪下,讨饶地问:“主子,您跟奴才开玩笑呢吧?”
“你若是不信,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再跪本王,本王就锤爆你的头!”子书珩威胁完他,神色自若地吃起饭来。
吴顷蹭地一下站起来,独自在烛光的阴影里凌乱。
今晚的子时好像比任何时候来的都要早,吴顷只在浴池里洗了半个时辰的澡,总觉得还没洗干净,就被子书珩揪了出来。
子书珩给他换了一身新衣,又让他坐下,亲自为他梳了个发髻,戴上小金冠,就像是看着自己女儿出嫁般,他感慨地叹道:“也算是对你弟弟有了交代。”
吴顷又紧张又感动,怂兮兮地问:“主子,第一次会不会疼啊?”
子书珩指了指自己那盈盈一握的腰,怜悯地看着他:“事实证明,会。”
吴顷悻悻:“我说的不是那里……”
“我管你说的是哪?”子书珩突然站起身,甩了甩自己的衣袖,“快点去,别让人姑娘等久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吴顷也不知自己磨蹭了多久,去到陈紫风住的那间院子,他竟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终于敲响了门,陈紫风清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
吴顷咬着下唇,思绪万千。
后天一早他就得启程北上,此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檀京,他跟陈紫风会有结果吗?
也不知王爷和王妃是怎么想的,他和她分明连相知的过程都没有,就要生米煮成熟饭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如此儿戏,她……又怎么会答应呢?
吴顷的脑海里塞满了各种对未来的担忧,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撞上少女的目光,他心弦颤地厉害,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对方拽住衣领拉进了房。
“砰”地一声,门关上了。
“紫……”他仓惶地开口。
陈紫风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抱着双臂,冷冷地睨着他:“义宁女子迎娶心爱的男子,就一定会在成婚当晚把自己献给对方,你今晚来到我房里,我就当你是默认了这条规矩。”
吴顷呼吸猛然一窒,咽了口唾沫。
“即便如此,我也想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陈紫风语气平静,就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那一日你看到我沐浴纯属意外,现在你若是想离开,还来得及。”
她若是表现出害羞的模样,吴顷大概会不知所措,可她这般冷静,吴顷反而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吴顷叹了口气,唇角漾开笑意:“那些风俗规矩我都不关心,我只关心一件事。”
他定定望着陈紫风的眼睛,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你不是跟小王爷说自己是纯爷们吗?一直逃避算怎么回事?
既然马上就要离开,还有什么话是不能对她说的呢?
陈紫风被他直视,脸颊有些发烫,但她神色依旧冷傲。
吴顷心潮澎湃,没等她作声便开了口:“你喜欢我么?”
陈紫风心跳漏了一拍。
吴顷耸耸肩,如愿以偿地说:“我喜欢你。”
陈紫风双眸猝然睁大。
“我们认识这么久,还没有好好向彼此介绍一下自己。”吴顷脸颊泛着红晕,转瞬之间夺过了话语的主动权,他娓娓道来:“我叫吴顷,是流落在大凉的长平国贵族之后,四岁时险遭灭门,与弟弟吴刻一同被晋王救下,带回皇宫,成为伴读。我们虽是长平人,晋王却教我们诗书,兵法,武功。后来紫极阁之乱,我们本应被赐死,是魏王将我们从死牢里救出,带回府上将养,并重用我们,让我们兄弟做他的贴身护卫。原是罪奴之身,但因击退庞夏有功,陛下封我二人为将军。”
他像是自嘲地笑了笑,“商女不知亡国恨,可对于亡国奴来说,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我们兄弟虽是长平人,但却是在大凉人的恩情下长大,出身真的那么重要吗?”他摇头,“我们不在乎身上流淌的是哪一国的血液,只想竭尽所能报恩。”
他目光坦诚,语气真挚,毫无保留,陈紫风甚是感动,怔怔看了他良久,才说道:“我叫陈紫风,紫霞是我的乳名,原本也是长平贵族,七岁那年,与在长平为质的义宁长公主相识,是最要好的玩伴。长平国亡国那一日,义宁长公主理应被杀,我带着她躲起来才逃过一劫。枪神来接她时,她问我愿不愿意跟她一起离开,我的父母家人都在那场战争里丧生,我无处可去,又贪生怕死,最终在殉国和苟活中选择了后者。这是我一生的耻辱,但并不是我自暴自弃的理由。”
她像是如释重负的吁出一口气,“就像你说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亡国奴也是人,凭什么不能活着呢?”
他们在烛光里静静对视。
短暂的寂静过后,陈紫风继续说:“长公主待我情同姐妹,为我请了文武老师,我十六岁正式接手义宁禁军,成为正二品统领,现在受王上之命,全权负责公主殿下的安全。”
吴顷眼里亮着光:“原来我们的经历如此相似。”
陈紫风也颇为惊喜:“是啊,就是这么巧。”
吴顷敛起笑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认真地道:“我后天便要启程北上,你……”他忽然情不知所起,拉起她的手,“你愿意等我么?”
那人没有丝毫犹豫:“我愿意。”
吴顷豁然一笑,将她打横抱起,他迈着最大的步子,却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跟怀里的人儿说:“第一次,请多多指教。”
“好巧。”陈紫风染红的脸颊藏在他的挺阔胸膛里,低声回应,“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