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那个笨手笨脚的小青妹妹是男人的那一刻,陈紫风有如遭到了晴天霹雳,惊得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迅忽之间想通了很多细节。
为什么他不会盘发,为什么他总喜欢穿束领的衣服,为什么他在看到她身子后会蒙住眼睛,这所有的为什么,都可以找到最合理的答案。
陈紫风说不出心里是怎样的滋味,她恍然大悟的同时还有着三分悔意,早在她给他梳男子发髻的时候,看到那张英俊的脸,她就该猜到的。
两人不知沉默了多久,吴顷把塞在衣裳里的两个柚子掏出来扔在地上,用自己正常的嗓音说:“对不起。”
他干脆利索地说完,抬起步伐就准备离开。
陈紫风长剑“唰”地一声脱鞘而出,径直挡在了他的颈前。
吴顷驻足,侧过脸看她。
即便吴顷还穿着女装,眼神却已经变了,那漆黑的眼眸里,所有的妩媚都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胆寒的刚毅。陈紫风在心里猜测着他的身份,冷笑道:“你这声对不起,是指哪件事?”
吴顷不假思索地糊弄道:“姑娘说哪件便是哪件。”
“在我看来,你隐瞒身份是为了配合你主子,错不在你。所以你这声对不起,只会是为你看到我沐浴的事而道的歉。”陈紫风动了动手腕,那在月色下泛着寒芒的三尺青锋上移,在吴顷涂了粉的脸上拍了两下,她问:“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吴顷呼吸一窒,被那冰凉的剑身敲过的位置就像是点了把火,烫得不像话。
他就是不想说起这件事才要开溜,谁知她偏要反其道而行。
吴顷咽了口唾沫,扬起脖颈,视死如归地回:“我吴顷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既然已经犯下了错,绝不会逃避承担罪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不过我这条命是我家主子的,还望姑娘先容我去跟他老人家道个别。”
他叫吴顷。
原来他就是铁骑营的骠骑将军吴顷啊。
欸不对,好像已经升至大将军了?
陈紫风貌似相当不屑:“谁要杀你了?”
吴顷眼瞅着身前锋利的长剑,似是略有怨气:“那,那你把剑放我喉咙上干嘛……”
“我要娶你。”陈紫风收剑入鞘,就跟在菜市场买菜似的,风轻云淡地说,“怕你跑了。”
见那剑挪开,吴顷松了口气,旋即猛然发现哪里不对劲,他眨眨眼,惊疑不定地“……啊?”了一声。
陈紫风冷酷地问:“听不懂大凉话么?”
“听得懂听得懂。”吴顷讪讪地点头,又拨浪鼓似的摇头,“不行不行,姑娘,我什么都能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不行,我们再好好商量商量。”
陈紫风抱起双臂,睨着他:“为什么?”
吴顷看着她,张开口,但愣了半天也没吭出声。
义宁国气候炎热,风土人情也比其他国家要热烈许多,与大凉男尊女卑的观念不同,他们以男女平等为荣,若非必须开枝散叶的王室贵族,一夫一妻最受追捧,因此女人的地位也比其他国家高,她们不仅可以入朝当官,还可以迎娶心爱的男人。
这一点吴顷还是了解的,但他是大凉人,被一女人娶算是怎么回事?
等等,吴顷你想什么呢,问题难道出在谁娶谁嫁身上吗?
你这一走不知多久能回来,就别耽误人姑娘的大好青春了!
陈紫风见他不说话,又问:“你想逃避责任?”
吴顷忽然间有了灵感,装模作样地轻咳两声:“正是因为我不想逃避责任,所以我才不能嫁、嫁给你。”
陈紫风皱眉,神色不悦,但似乎还没生气,她说:“愿闻其详。”
“我……”吴顷转瞬之间想了很多,他总不能说自己三日后要北上无法给她幸福所以才不能嫁给她吧?那样反倒显得他很重情重义,搞不好会弄巧成拙,让这姑娘芳心暗许。
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般强词夺理:“我这条命是我家主子的,得先报恩,才能对你以身相许!”
什么乱七八糟的!陈紫风眼角抽搐:“……你是认真的?”
“当然!”吴顷发现效果好像不错,遂又挺了挺身子,“我生是我主子的奴才,死才能是你的鬼!”
陈紫风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吴顷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胡话,心虚地很,不敢与她对视,就假装在看她,实则看的是她身后那棵树上的知了。
过了良久,陈紫风像是忍耐到了极点,咬牙切齿地质问:“你不后悔?”
“你这姑娘长得挺好看,怎么就这么招人烦呢,我说了现在还不能嫁给你,你——”
他没说完的话被一秀气却坚硬的拳头给堵了回去。
吴顷捂着右眼,看着陈紫风愤然离去的背影,委屈地差点没哭出来。
“吴顷,你老实说,喜欢人姑娘吗?”听完吴顷的故事,子书珩躺在榻上,闭着眼问。
吴顷笃定地说:“既然已经毁人清白,我自是愿意负责。”
这他妈应该就是喜欢了吧?坦率点直接承认是能死么?子书珩在心里骂,又懒懒地问:“那你这是不愿嫁过去,是想娶她进门?”
吴顷理直气壮:“嫁过去也挺好,但我还要戍守边疆。”
“……”子书珩像是被他烦得不行,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捏着自己的眉心,捏了一会儿便垂下手臂,没了动静。
吴顷以为他这是在沉思,恭恭敬敬地等了很久,也没等来下文,忍不住唤了声:“主子?”
榻上那美人没有任何反应。
吴顷心知他这是睡着了,走上前去给他脱了鞋,盖上被,而后转身准备离去。
“明儿本王去跟王妃商量商量。”走到门口的时候,小王爷满是困意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吴顷感激涕零,问:“什么心理准备?”
“就是……失身的……”子书珩的声音越发弱了下去,“准备。”
吴顷心头倏地一颤,脑子里莫名其妙就飘进了那日陈紫风沐浴的香艳画面,他喉头发紧,想再问几句,却又不敢吭声,只好逼着自己去冲凉水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