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真是不巧了。”段忘容抬指勾了勾他的鼻尖，“你是天煞孤星，我是七杀星，硬碰硬，谁怕谁啊？”

子书珩怔然问：“真的？师姐真的是七杀星？”

段忘容杏眼里尽是宠溺：“我像是会说谎的人么？”

她确实不是会说谎的人，而且知道了她的生辰八字，轻易就能推算出命格，也没必要骗他。

七杀命格的人一生往往大起大落，但命却足够硬，子书珩内心的负罪感稍微舒坦了些，他拍拍她的肩，豪情万丈地说道：“你我既是天作之合，那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只能携手开天辟地了！”

段忘容看他浮夸地胡说八道，忍着笑：“嗯~嗯！”

两人静静对视。

红帐暄暖，良辰美景。

子书珩身子突然前倾，双手捧住她的脸颊，额头抵在她的额头，轻轻地蹭了蹭，他沉溺地说：“师姐，我不会放你走了。”

他漫长的一生在这一刻变得极为短暂，他想抓住时光的尾巴，把自己能给她的全都毫无保留地献出来。

然而段忘容似乎天生便具有破坏气氛的能力，她耿直道：“今天你太疲惫，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明日再说吧。”

“……”子书珩一噎，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

“你夫君我没有那么体弱。”他别有深意地强调了这么一句，才切入正题，“我在青楼蛰伏这么多年，去到边塞，只用了短短两个月就收复了五城失地，别说是祯儿了，任谁坐在那个位置，都会想除掉我。”

段忘容听他唤子书祯是祯儿，心知他对天兴帝尚有感情，忍不住问：“既然这么清楚自己的处境，那又何必赢得这么快？”

子书珩夺回第一座城池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而夺回剩下四座城池，也仅仅只用了一个月。若是拖延上一两年，想必他的处境远比现在好很多。

子书珩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只苦笑着说：“战争太可怕了。”

他虽熟读兵法，但从未上过战场，去到边塞，第一件事就是要面对四分五裂的军心，第二件是便是要学着习惯在尸海血腥里吃饭，至于第三件事，那便是试着让自己内心的责任感与实际能力达到平衡了。

他跟柳不是说要学着与平庸的自己和解，指的便是打仗的这些日子。

那时他每天都在跟自己说，要快，再快一点，不能输，百姓们将士们都身处水深火热，你凭什么消极怠惰？

他竭尽所能还边境安宁，却还是有无数百姓在战争中颠沛流离家破人亡。

那种无力感，让他生不如死。

段忘容看着他的杏眼里闪着心疼，放柔了声音：“我明白了。”

子书珩耸耸肩，继续道：“祯儿用五年旰食宵衣的勤勉建立起如今的明君形象，在明处绝不会妄动，那样太容易被言官谏诤，所以他只能给我挖坑，让我跳进去。可惜我从不与朝臣结交，府上也没有一位门客，吴家兄弟都是我的家奴，与我走得近些也是情理之中，你这颗棋子前来和亲，看起来像是牵制了我，但事实却恰恰相反，因此檀京城的局势原本一直都很明朗。”

段忘容轻笑：“你虽被束之高阁，但只要还在这檀京城里，碍于名声，天兴帝也不能派刺客来杀你，你看似身处绝境，实则处处都是生机。”

“不错。”子书珩点点头，神色变得有些凝重：“只不过今晚我知道了一件事，反而让一切都变得复杂起来。”

段忘容定定望着他：“何事？”

子书珩半眯起眼睛，沉下嗓音：“易千面背后的那个人，并不是子书祯。”

段忘容杏眼睁大：“不是天兴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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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礼应该收到了吧？”岑雪风坐在无咎的领地赏月，这晚子书珩大婚，他擅自从无咎的酒窖里挑了一坛封存已久的佳酿，无咎见他心情不错，便十分罕见地同意他开封。

“不仅收到了，而且还帮了大忙。”两人对酌，无咎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

岑雪风捏着酒盏，定睛看了他半晌，道：“你有一个坏毛病。”

无咎气定神闲：“抱歉，我拒绝一切说教，也不会改。”

岑雪风喝了酒，脸颊染着红晕，“我偏偏要说。”

无咎微笑，示意他但讲无妨。

岑雪风仍是穿着一袭胜雪白衣，月色清辉为他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微醺的醉态让他看起来不再那么清高，他指着对面那金面贵公子道：“你这个人，不够接地气。”

无咎嗤地一声笑了。

岑雪风看着他笑，突然问了一句：“你到底在为谁卖命？”

无咎脸上的笑容蓦地一僵，“你为何会这么问？”

岑雪风把酒盏里的酒喝光，目光落在酣睡的夏雪安身上，她虽拥有不腐不老之躯，为了让她更接近正常人，岑雪风还是将她体内的蛊虫驯养出了规律的作息，这个时辰就该进入休眠了。

当然，这具躯体再怎么接近人类，也无法重现天下第一美的绝代风华，即便如此，岑雪风也甘愿沉溺其中。

他看了夏雪安良久，才缓声说：“若是为了你自己，逃出檀京后，你可以打着反大凉复长平的旗号招兵买马，你还会拔山震元神功，想必愿意归顺的长平人不在少数。”

无咎垂眸不语。

岑雪风冷哼：“被我说中了吧！”

无咎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我是大凉人。”

岑雪风猛地转头看着他，愕然睁大了眼睛。

无咎竟是大凉人！？

这是什么意思？

就连武学天才噬心都无法习得拔山震元神功，这再次印证了任何人都无法突破血缘界限的事实，无咎会拔山震元神功，只能说明他体内流淌着的是闻人的血。

他虽是闻人一脉，却在为大凉子书一脉卖命？

还是说……

他身上同时拥有两种血脉？

可他却杀死了天昭帝啊！那是神州大陆的霸主，是不可超越的传说，更是大凉的脊梁，大凉的魂！

岑雪风一霎间想到了很多，无咎若真的是大凉人，似乎怎么都不该杀死子书策，起初他还以为五年前的那场谋反是为了给子书珩铺路，可目前来看，那非但没有起到正面的作用，反而为子书珩招来了杀机。

“不说这些无趣的事，说个有趣的。”无咎似是看穿了他的疑虑，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你猜把易千面安插进来的那个人是谁？”

岑雪风一脸嫌弃：“这我哪能知道啊！”

无咎却兴趣盎然：“随便猜，不碍事。”

岑雪风挑起一边的眉：“你已经知道了？”

“我心里有怀疑的对象，但还需要进一步的证实。”无咎目露坦诚，“所以我想听一听你的看法。”

岑雪风思忖了片刻，说道：“你上次说，救活易千面是帮了你一个大忙，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我可以断定你曾意图通过易千面揪出他身后的那个人，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寻得什么蛛丝马迹，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易千面这个人极其危险，能驱动他接连五年为其效力，那个人一定既能给出足够的金钱以满足他一时的私欲，又抓住了他的把柄，让他不敢背叛。我直觉地认为那个人在下一盘大棋，我们都是棋子，噬心走火入魔是这盘棋的一步，他的死也是其中的一步。可正是因为那个人利用了噬心，便可顺势把范围缩小了！”他忽然凛起神色，“攻打恶人墓对谁有好处？”

无咎平静地问：“你怀疑是子书祯？”

岑雪风语气笃定：“攻打恶人墓只对天兴帝有好处啊，他这就是冲着珩儿来的！”

无咎又问：“子书祯五年前就让易千面混在我们其中，只是为了攻打恶人墓的这一天么？”

“当然。”岑雪风说，“子书祯容不下珩儿，所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珩儿体内埋下了迷仙引的六味毒香企图控制他，为防计划失败，他自是能预见珩儿迟早有一天会来这海底墓。”

无咎静静盯了他一会儿，轻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你是喝多了啊。你忘了，你来这海底墓是因为我，而我之所以会在那个雨夜救你，只是因为听命于我身后的那个人。”

岑雪风惊诧不已。

“我们都是棋子没错，但却未必是那个人的棋子。若是没有棋手，这根本算不得一场对弈，而我为之卖命的人，便是与那人对弈的棋手。子书祯？”无咎讥诮地呵呵笑了两声，毫不掩饰自己对大凉皇帝的鄙夷，“与我身后那人抗衡，他，还不够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