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今天这么早就来了?想吃点儿什么?”
说话的是一位衣衫褴褛的男子,他个头大约有七尺高,身形也颇为魁梧,乱糟糟的头发草草束在头顶,脸上灰不溜秋的,肤色是十分阳刚的麦芽色,蓬头垢面,不修边幅。不过即便如此也不难看出,这人长得并不难看,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星眸黑白分明,自带一股说不出来的正气。
子书珩和段忘容看着他手脚上的锁链,齐齐怔住。
四根漆黑的锁链是由十分珍稀的高山玄铁铸成,一端铐在这人的手腕脚腕上,另一端则牢牢缠绕在一块巨大的石碑上,这石碑拔地参天,就像是一根定海神针,将为祸人间的妖魔死死地镇压在海底。
五年前,位于大凉和义宁边界的安宁村大大小小的七百口人,正是被眼前的魔头所屠杀,当然他的大名更是如雷贯耳,知微阁阁主对他的评价是绝无仅有的“冠绝当世”四个字。
子书珩怎么都想不到,排在知微阁高手榜第一的武痴噬心,竟会是恶人墓里的……饭头。
“徒儿们快来,这位就是武功天下第一的噬心,他暂时自困于此地,闲来无事负责我们墓里的一日三餐,以后想吃什么尽管跟他说就行。”李明殊招呼两人上前。
那两人显然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回神,半晌才挪步走上前去,恭敬地颔首行礼:“见过前辈。”
噬心先是看了眼段忘容,而后才看向子书珩,当目光落在子书珩脸上的时候,他不由地一怔,不过那眼里的愕然转瞬即逝,他说:“三姐,你这两个徒弟……都好漂亮啊。”
李明殊很是得意:“我带回来的徒弟,哪有不好看的?”
“这次的最好看。”噬心忍不住又看了眼子书珩,“怎么带回来两个徒弟?”
李明殊在一张桌前坐下:“换做是你,两个大美人儿,你怎么挑?”
噬心笑着摇头,“我可挑不出来。”
“那不就是了。”李明殊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小溪,“乖徒儿,就去那边儿洗吧。”
子书珩应道:“好嘞。”便带着李明殊的宝贝麻将去了。
段忘容在原地踟躇了会儿,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此地虽与之前那间壮观的明堂构造很像,细处却大不相同。上方仍是一个巨大的天坑,倾泻而下的海水形成银色的帘幕,但海水并不会在此处汇集,而是径直顺着沟渠流走,场地中央是一小潭水池,虽不比那莲花池美观,却胜在水质纯净,清澈见底,池子的正中央就是那根锁着噬心的“定海神针”。
南溟多雨,池子里的水自然就是纯天然的雨水,水满到一定水位,就会溢出到小溪里,小溪最终与引走海水的沟渠汇合,这样即可保证池子里的水始终是新鲜的了。
子书珩蹲在小溪旁观察四周,再次被墓地设计者的智慧折服,似乎这人早就料到墓里不仅有死人,还会有活人一般,竟在小溪旁预留出了一块田地。
田里种了各种各样的蔬菜、水果、粮食,完全足够墓里的几人吃了。
这块田地和一旁摆满工具的灶台,正是噬心可以活动的范围。
子书珩还在出神,手里的木盒忽地不见了。
他猛然看向身旁,只见那白衣少女神色清冷,已经打开了木盒,他忙道:“还是我来吧师姐。”
段忘容置若罔闻,在小溪里淘洗着麻将牌。
子书珩:“……”
这姓段的不给他好脸色,他能让她快活了吗?
不能!
“师姐,今晚就要睡在一起了。”子书珩假装不好意思地揪了揪段忘容的袖子,“想想还有点激动呢。”
段忘容动作猝地一滞。
子书珩却视若不见,继续刺激对方:“打我记事儿起,就只跟一个人同床共枕过。”
段忘容缓缓转过脸来看着他,脸上泛着淡淡的笑,眼眸里却迸射出令人彻骨的寒意:“怎么,你还想跟我分享一下你们是如何行房的?”
“噫,那多难为情啊!”子书珩害臊地捂着自己的脸颊,眼见段忘容脸黑成了锅底,他心底别提有多痛快了,得寸进尺道:“不过师姐想听的话,我还是可以讲讲的,我们互相分享一下也不错,毕竟是同一个人嘛!”
瞧瞧他说的是人话吗!段忘容怒火中烧,一个没控制住,手里两张麻将牌就被她捏成了粉末。
段忘容:“……”
子书珩:“……”她真的能一巴掌拍死本王!
“师姐,你放心吧,我不会告密的。你先在这儿慢慢洗着,我就不打扰了。”
子书珩麻溜儿地跑了。
李明殊见子书珩走了过来,招手让他坐到自己对面,子书珩笑如春风,乖乖坐下,端起茶壶准备看茶,李明殊却摆了摆手:“不喝茶,喝酒。”她朝噬心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子书珩顺势看过去,就发现了几个封了口的酒坛。
李明殊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可问题是,那么大的酒坛,他这个半残根本就端不动。
“师父稍等片刻。”
子书珩走到正在剁肉的噬心旁边,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说:“好哥哥,师父想喝酒,您看我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实在是搬不动……”
噬心被这娇媚的语气酥麻了半边身子,一扭头就对上了子书珩殷切的目光。
噬心心跳加速,“咳咳,我马上就端过去。”
不一会儿,他端着三碗酒过来,笑盈盈道:“小丫头长得貌美如花,个子居然跟我差不多高,吃什么长大的。”
子书珩眉眼带笑,从容应答:“吃的都是粗饭杂粮,老天爷让我长这么高,我也没办法。”
李明殊笑而不语。
闻到酒的香气,子书珩两眼一亮:“师父,这是什么酒?好香啊!”
噬心正在炒菜,眉眼带笑地往这边看了眼。
“是噬心亲手酿的无名酒。”李明殊正准备喝,见子书珩也端起酒盏来,不禁有些诧异,“你……能喝酒吗?”
“当然。”子书珩迫不及待想尝一口,嘴巴甜地仿佛含着蜜糖,“师父,徒儿祝您此生遂心快意,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所向无敌!”
“好,干!”李明殊心情大好,没再阻拦,与之痛饮起来。
酒过三巡,段忘容回来了,见到眼前一幕,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酩酊大醉的李明殊趴在桌上不省人事,子书珩虽还醒着,可那只黑色的守宫却像是疯了一般,在他的皮下窜来窜去。
《千毒方》有云,只有毒发的时候,本命守宫才会不受控制地在宿主体内暴走。
果然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段忘容轻轻地叹了口气。
“噬心哥哥的佳酿是我喝过最醇香的,师姐要不要尝一尝?”子书珩举杯相邀,目光灼灼。
“不必。”段忘容冷冷地回。
这时噬心走了过来,笑着向她解释:“容儿姑娘,你可别被珩儿吓到,那小东西就是她养在自己身上的一只宠物而已。”
段忘容:“……”
她心底忽然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或许这恶人墓里最大的恶人根本不是旁人,而是她这位“人畜无害”的小师妹吧?
“我先送师父回去休息。”她背起李明殊。
“噬心哥哥已经做好饭了,师姐不吃了吗?”刚走两步,小师妹甜美的声音便从后方传来。
“不吃了。”段忘容却是唯恐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