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通十八年,一月十三日。昌黎北防线。
几十辆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各家官员的私兵达到三千余众,最中心的黄顶马车中伪帝与童太后共乘,昔日童国臻逃出昌黎时仍有四万雄兵,如今皇室的光景更显没落。
“皇嫂嫂,你说寒川侯会接纳朕吗?”蓬头垢发的慕容旭此刻唯一的依仗就是两位女儿,幸有公主落嫁寒川,要不然他真无颜来央求寒川侯。
“皇帝何必如此自哀?寒川侯乃是燕国的架海紫金梁,且与皇庭有姻亲在先,更何况燕国的文武百官也是一股助力,想必寒川侯定会扫榻相迎。”童太后则比慕容旭显得更加沉稳,凭借李宏岳母这重身份她便可以和李家攀上亲戚。
“陛下,前方便是柏井城!是否让林先雄出城迎驾?”宦官在马车窗外问道。
“也好!尽量客气些!”
慕容旭商有自知之明,现在他这位皇帝可算不上斤两,顶多成为李家的摆设物…………
柏井城外,二十多匹骁骑立于城门,寒字旗下正是讨贼将军牛千儿,身旁随行暂代昌黎州牧的林先雄。
林先雄高官职位失而复得,此次更加精心为政,再好听的话都比不上政绩,只要他稳步壮大昌黎,自然会得到寒川侯的赏识。
“将军,我等是否要下马跪迎?”林先雄对燕国皇室的余威尚有忌惮,毕竟林家祖上的这一切都是慕容家给的。
“好啊!你下去跪着吧!”
牛千儿端坐于马上,腰杆挺得笔直,对于这些丧家之犬没有丝毫敬意,寒川的天下是大当家领着兄弟们打出来的,何故对别人卑躬屈膝?
“将军莫怒,下官如今已是寒川之臣,绝不会生出二心!”林先雄表完态后也坐于马上,这是他第一次以这种姿态迎接皇帝。
一炷香后,燕国皇室的龙旗出现在众人面前,皇帝隔窗遥望那面色狰狞的恶鬼将,他对牛千儿早有耳闻,征西将军邱亮就死在他手上。
“陛下,是否派人前去接洽?”
“让丞相去,记住绝对不可招惹这厮,若是丢了性命,莫怪朕没有提醒尔等。”
马队止步,两人走出逃亡对列,为首的中年人是燕国丞相柯荣,此人是伪帝临朝后任命的丞相,之前政绩平平,未闻大志。其身侧的是礼部侍郎金鸣韦,此人乃是燕地文坛大家,不过脾性过于迂腐,事事循规蹈矩。
“林大人!多日不见,风采依旧。”柯荣以为此列最大的官员便是林先雄,率先开口道个客气。
“柯相一路辛苦,这位是讨贼将军牛大人!”林先雄急忙将牛千儿介绍给二人,虽然自己暂代州牧,但昌黎州的大小事件都是牛千儿说了算,讨贼将军官职卑微,不过手握两万人马的讨贼将有谁见过?
柯荣瞬间明白了尊卑关系,向牛千儿拱手一拜道:“将军威名震慑寰宇,老朽神往已久。”
“哈哈哈!丞相客气了,快请入城吧!”牛千儿提马准备入城。
“牛将军且慢!”金鸣韦朗声阻止道。
柯荣见状欲要开口打个圆场,谁料金鸣韦紧接着又说道:“将军这种作为有失礼仪吧!就算是寒川侯爷也不敢这样对待陛下,尊卑有别,请牛将军下马跪迎陛下。”
“哦!这么说来本将不跪还不行了。”牛千儿提了提手中的缰绳笑道。
“对!不行!”金鸣韦义正言辞的说道。
“这本将倒是头一回听说,你为何愿寻死啊?是本将的刀口不够快,而是你不知天高地厚。”牛千儿感觉此人比邱亮还要蠢,至少人家领着一万多兵马,而你这家伙有什么资本?
“牛将军息怒!金大人早晨贪杯,喝的有些糊涂了。”柯荣找了个借口搪塞道。
“原来如此,本将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诸位请进吧!”牛千儿上次已经吃过寒川侯拳脚,这次自然要收敛一些,忍了金鸣韦的狂妄自大。
“将军,请下马跪迎!”
金鸣韦依旧是原话,这是皇家颜面,更是几千年燕国的礼节,他不得不冒死开口。
“啪!”
牛千儿一鞭狠狠抽在金鸣韦的左肩之上,随即又跟了五鞭,金大人的官袍已经被鲜血染红,但眼神依旧决绝。
“请将军下马跪迎陛下!”
“你真不怕死?”
“怕!”
“那为何还要阻拦本将?”
“为了燕国,为了大礼!”
“哈哈哈!取刀来!”
牛千儿一提手,后方亲兵将斩马刀掷入讨贼将军手中。
“刃!”
长刀带着破风之势落在金鸣韦的脖颈处削落了他的长发。
“好!真是一位铁骨铮铮的硬汉,本将欣赏你。那就……赐你一死!”
“刷!”
刀口划过金鸣韦左肩,将他的身躯一分为二,毙命于柏井城下,宣示着寒川侯的主权。
“今日既然开了杀戒,那就别怪本将无情!林先雄!”
“下官在!”
“找出沐家父子!”
牛千儿将长柄刀立于马前,鲜血顺着刀柄一直滴落到地面。
“想当忠贞义士那何必来大当家的地盘,在岑百府殉国岂不是千古留名。当婊子还想立牌坊,看看你们脚下的土地,它不姓慕容,它姓李!”
牛千儿就是匪门徒,这辈子改不了脾性,哪怕寒川侯杀了他也是这幅德性。
一炷香后,沐老公爷与沐青山被驱逐出队列。沐家祖上有荫,沐好学继承国公之位,又添为前任宰相,可谓是荣耀门庭,但今日一切都将改变。
“沐青山,可还认得我牛千儿!当年你可是威风凛凛,率领精兵几千大举进攻我揽月寨,杀了我家多少兄弟?今日怎么没了声响?”
牛千儿抽出腰间佩刀掷到沐青山面前,示意他拿起武器与自己拼杀一番,分个高下,较个生死。
“将军息怒,老朽愿替犬子顶罪,望将军手下留情。”沐好学伏地跪拜道。
“杀你?哼!你还能活几年?沐家的人是尊贵啊!但我揽月寨兄弟的命也不贱,抄你家满门都结不了老子的心头之恨!机会已经给你们了,拿起刀杀了本将,便可活命。”
牛千儿翻身下马走向沐氏父子,事态愈演愈烈。
皇驾中,慕容旭焦急的望着车窗外,生怕牛千儿杀红了眼,将战火引到自己身上。
“皇嫂嫂!这完全是个疯子,我们现在该如何做?”
“能如何呢?陛下阻止的了吗?如今的寒川侯有六州土地,数百万人口,比起当年燕国建国时都要辉煌,难道陛下还想辩驳他的意思吗?”
“朕都说不当这个皇帝!该死的童国臻何故害我到如此田地?”慕容旭现在有些怀念郡王生活,这种乱世之争让他心力交瘁…………
半个时辰之后,沐家大小一十九口全数丧生在牛千儿的刀下,将这个恶将的名声拉到了顶点。
“现在还有哪位大人还要本将下跪呀!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牛千儿翻身上马与亲兵入城,将其余后事交给林先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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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石府城。
经历了半个多月的围城,云国卒终于抵不住饥饿,大开城门,伏首受降,至此五州尽入寒川侯之手
上乾州,左将军府。
元通十七年绝对是属于寒川侯的一年,先取右平,又夺肥石,再攻乔州,加上羡帅的北丰与牛千儿的昌黎,合六州之地堪比一国。但同样各种问题也显露无遗,有为官员的短缺,兵力分散后的薄弱,以及东海与云国交恶等等矛盾。
“主上,如今寒川军兵力不足七万,实在难以抵御两国重兵,末将请谏从各地征召十万兵马,以求自保。”
如今昌黎屯兵两万,右平州只有八千,寸泓双城有一万余,乔州有两万守城,其余两万轻骑来回策应。这种兵力已经难以覆盖如此庞大的土地,所以曹子建建议招兵。
“十万卒!子建需要几年能够训练完成?”十万人放在以前李开花想都不敢想,如今拥有如此庞大的土地李开花难免有些小农意识。
“三年初成,五年可战列国兵马。”曹子建从一开始就是任职于新兵训练,这五年的缓冲期必不可少。
“好!招!但不可扰民乱境,以重饷招精兵!”寒川侯片刻间走出了狭隘,要想巩固五州之地不能陷入小农。
“主公,那北丰之地该如何处置?”杜浊世抛出了一个难题,羡幼轩不属于寒川军,有很多人对他心生忌惮。
李开花沉思了片刻后说道:“就立羡家旗,北丰州之土本侯愿与羡帅共治,每年税收先补入协防军,其余再纳入寒川库府。至于羡帅本人不必听从本侯宣调!”这个权力已经超越了当初的节度使,但李开花心甘情愿如此瓜分,毕竟羡帅现在顶着燕土第一名将的称号,让他守云国与戈狄可保万无一失。
“那羡帅若是招兵呢?”徐姚又抛出了另一个尖锐的问题,这种问题谋士根本无法解决,只能听从主公的安排。至少现在寒川侯对羡帅十分倚重,无人敢打羡帅的主意。
“嗯!那就让羡帅招!六州数百万人口,哪怕他招上十万也无妨!”
寒川侯是铁了心的挺羡帅,如今的羡帅就像寒川侯治下的土皇帝,在北丰能够行使寒川侯同等的权力。
“主公,羡帅我等都清楚,但只怕其余官员心生猜忌!”杜浊世还是主张削弱羡帅的兵权。
“猜忌?何人?让他站出来!本侯倒要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家伙,眼红别人的同时也要瞧瞧自己,看自己配得上羡帅的军谋吗?此事就这么定了!给北丰派遣政官与羡帅结盟友!”李开花怒斥道。
“是,主公。”杜浊世停止了劝谏,他怕以后给李家留下一个无法处理的祸害,羡帅并不能代表后辈子孙,李开花同样也是,只怕权力最后会生成不可调和的矛盾,但书生只能提醒到这个地步,主公的思维非他可以左右。
“主上,昌黎急报!”
明玉辰走入正堂,现在的他已经摒弃了大当家这个称呼,他也未曾想到寒川军会壮大到如此地步,有些陋习就必须更改了,私下兄弟合乎情理,但这正堂之上主属为先。
“三……,呈上来!”
明玉辰已经给李开花做了表率,他自然也不能再如此随意,再往后走可就是极位,他要有主公的威严。
李开花打开书信一览说道:“陛下已经到了昌黎州,我等该以何规模迎接陛下还朝?”
李开花遮掩了牛光义行凶之事,只提慕容旭来上乾之行。
“规格自然要彰显我寒川军的气度,不过行宫的位置就定在绝情山如何?”杜浊世笑道。
“好!那就由肥石刺史李宏亲自迎接,徐姚何在?”
“卑职在!”
“由你亲自督建陛下行宫,事后你与姚老先生搬入上乾城吧!”
“是,主上!”
徐姚本想留在绝情山,但寒川侯当堂提出,他也不好拒绝。
“如今寒川军百废待兴,还望诸位鼎力扶持,本侯定不会亏待诸位。”
“誓死追随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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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通十八年,二月一日,伪帝慕容旭驾临上乾州,肥石剌史与文悦公主亲自相迎,直接被送到了绝情山行宫与右平节度使樊衍嗣为伴。从始至终伪帝都没有见到寒川侯。
二月二日,伪帝颁布嘉奖令,封李开花为寒川公,另提燕国兵马大将军,李家的荣耀高光自此开始。
二月三日,以柯荣为首的一众官员臣服于寒川公门下,燕国朝堂再次开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