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不愿离家乡
母亲看护着三个孩子,同时女儿们也陪伴着母亲。这样一来,王淑祥对孩子和母亲都放了心。但妹妹孤身一人在老家,又让她不放心了。
虽说比自己小几岁,淑惠也到成家的年龄了。做姐姐的王淑祥开始操心起妹妹的婚姻大事来。
自淑祥参加工作后,与老家最常用的联系方式就是写信。其实也就是姐妹之间的书信往来。妹妹总能及时回信,但都是说村里和家里的事,很少涉及自己,婚姻问题更是根本没说过。
提起淑惠的婚姻,无奈的王廖氏又流泪了。她告诉大女儿:淑惠早有心上人,就是本村剧团的团长。比她大得多不说,当炮兵复员回来后腿拐了,耳朵还被炮弹震聋了。可淑惠楞是非要嫁给他。王廖氏不同意,她就坚持不找对象,谁介绍也不见。“她真要把我气死了!”王廖氏抹了一把眼泪,结束了对老闺女的控诉。
王淑祥看到母亲落泪,心中涌起了从未有过的心疼:母亲年岁大了,该过过舒心日子了,不能再让她为女儿的事伤心了。
淑祥给淑惠写信,让她交待如今和聋团长处到什么程度了。
淑惠回信说:姐姐参军后,妹妹被选到了村里的业余剧团。在团长大哥的培养和指导下,逐渐成了团里的女主角。团长参军前,他们暗地里定下婚约。虽然是口头上的,但早已刻在了两人的心里。团长复员后,淑惠本想立即结婚,但母亲死活不肯,她只好先往后拖一拖。
读罢淑惠的信,淑祥和母亲商量:看来两人是有感情的,要不就成全他们吧?
谁知此话一出,久未动怒的王廖氏火了。她瞪圆双眼:“淑祥啊,亏你还是个当姐的。你看看穆轩,多好的人哪。你们过着按月拿工资的日子多有保证啊?你再想想她,让个又聋又瘸的庄稼人做你妹夫,你忍心吗?我那可是如花似玉的闺女呀!”
王淑祥认同地点点头。母亲随身带着几张淑惠的剧照:她扮演的穆桂英、杨三姐、刘巧儿靓丽迷人,说是如花似玉一点儿也不为过。
权衡再三,王淑祥拿出姐姐的威严,命令淑惠赶紧到禾县来。
妹妹一直很崇拜姐姐。在淑惠眼中,姐姐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她奉命立刻动身,很快来到姐姐身边。
王淑祥把妹妹介绍给同事,同事很高兴。
淑惠不同意。但她架不住母亲的眼泪和姐姐的规劝,勉强见了面。
淑祥同事很积极。时间不长,就来见了王廖氏,并提出要带淑惠去老家。
王廖氏和王淑祥对此事的顺利进展很满意。但王淑惠眼见自己要越陷越深,只好留下一封信跑回玉田老家去了。
王廖氏命令大女儿赶紧把她追回来。王淑祥对着淑惠的信沉思良久,和母亲说:“妈,就让她按照自己的意愿办吧。”
王廖氏的气一下子就泄了:“怎么,连你也没有办法了吗?”
淑祥摇摇头。
淑惠在信中提到:姐姐为了不当童养媳,宁可冒着生命危险跑出去参加革命。姐姐还一再叮嘱妹妹婚姻要自主、做人要自立。这些妹妹始终记在心头。她还说:自己和团长大哥的感情是真挚的,是用金钱买不到的,决不会因为他聋了、瘸了就变心。信的最后她问姐姐:假如张利姐夫从朝鲜战场上受伤回来,你会抛弃他吗?你肯定会和我一样:不管他是聋了、瘸了,还是瞎了,只要他还活着,就要跟他过一辈子!姐,我说得对吧?
从最后的话语里,淑祥看出了妹妹的决心。因为自张利牺牲以来,全家人从不在自己面前提起他。
如今淑惠把自己和团长大哥与淑祥和张利放到一起相比较,可见他们的感情绝对不一般。
王淑祥问穆轩的意见。
穆轩放下信,把妻子拉过来,紧盯着她说:“还记得我俩多么痛恨强迫婚姻吗?咱们可不能做强迫别人的事情啊!”
有了丈夫的明确支持,王淑祥心里有了底。她说服母亲同意了淑惠的婚事。
淑惠结婚时,王淑祥和穆轩陪同母亲一起回老家出席了婚礼,让淑惠特别高兴。
王淑惠和团长大哥如愿成立了家庭。他们互敬互爱,白头偕老。家庭成员也越过越多: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孙子、外孙女整天围绕在身边,其乐融融。
王廖氏年高以后,叶落归根,又回到玉田老家,住在淑惠家里。临终前,耐心等待大女儿到来,把祖传的玉镯交到她手上才闭眼。
后来,王淑祥把玉镯转交给妹妹:妈妈年迈,多亏了你们的照料。你们把一切都经营好,继续过日子吧。
回来的路上,王淑祥泪水涟涟:故乡啊,我又一次空着手离开你!父亲没了,母亲没了,我这次可是彻底地离开了……
4、酸楚检讨运动中
1951年8月,王淑祥作为禾县一区妇联会副主任上任了。
到区里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号饭”、“号房子”。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王淑祥吃在哪里、住在何处当然得听凭当地人的安排。
在工作的重点村,王淑祥安顿下来了。可是,第二天上班之后,就有人告诉她:她吃饭的那家是贫农,这没什么说的。但住的却是伪保长家的房。言外之意是她住错地方了。
下班路上,王淑祥犹豫着往回走。她拿不准自己是否应该提出来换个人家住。按照原则讲,肯定是要换的。但离住处越来越近,她越发有些舍不得:这个大院里,猪圈、石盘碾子,干干净净的一溜房子,多像当初自己的家呀。只是他们的牲口棚里栓着的不是大青驴,而是两匹高头大马。这家的女主人也有两个:伪保长的大、小老婆。
由此看来,确实不在一个阶级层面上,还是快些换掉吧。
就在王淑祥刚要做出决定时,伪保长的大老婆嘘寒问暖地迎过来了:“唉呀王同志,你才回来呀,累坏了吧?快上屋歇会儿,家里给你留着饭呢。”
王淑祥尽量保持镇定:“我吃过了。不是说好了,只在这儿住,不在这儿吃吗?”
“知道,知道”,大老婆一边殷勤地为王淑祥禅着身上的土,一边手拉手往屋里领:“我们是怕你在外面吃不饱,给你留了些干粮。”
王淑祥进屋一看,饭桌上稀的、干的,饭、菜全有,一家人正在等着她,还都没动筷子呢。
王淑祥急忙扭身出来:“你们快吃吧,我去睡觉了。”
大老婆追上来,手里端着一个装花生米的笸箩:“王同志,你别生气,我们也是好意呀。”她把花生米硬塞到王淑祥嘴里:“吃颗花生总不算违反纪律吧?”
王淑祥忍不住香味的诱惑,本能地就把那粒花生米给嚼了:真香啊。她都不记得上次吃到炒花生米是哪年的事了。
见王淑祥笑了,大老婆开心地把花生米装到她的衣兜里:“给,多装点儿,放到自己屋里慢慢吃。”
王淑祥不好意思地推辞着:“不要了,不要了,尝尝就行了。”
那位大老婆把王淑祥捂住兜的手拉开了:“孩子,听我的,别太委屈自己了。我打听过了,你才十九岁,还没我闺女大呢。她天天吃香喝辣的,穿各式各样的衣服。可你呢,要吃没吃,连个换洗衣服都不富余,真让我心疼啊。”
这种慈爱家长式的话语把王淑祥打动了,她任由花生米装了两满兜。
到自己屋里,边嚼花生,边想着刚才的话,觉得这位大老婆还真体贴人呢。于是,快些换住处的心思暂时放到了一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