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预测是大胆而乐观的，但很难阻挡人们眼前的惶恐。

人们从观测室进进出出，虽然话很少，但脸上挂满忧愁。

更让人心不安的，是晚上新闻联播主持人的表现。

每晚新闻联播，是全国人必看的节目。自从巴掌彗星成为焦点后，每天的联播都要提上几句有关的话题。这天节目最后，播出了国务院总理令：除经营日用生活品的商场、超市外，民营企业一律暂停营业，国有企事业单位在不影响日常生活的情况下可以考虑放假一周。但同时强调：有关水、电、燃气等部门，煤炭、粮油、蔬菜、水果运输营销部门，医院、通讯、网络、电视等等，凡与居民生活相关的行业必须坚持正常工作。念到这里，播音员突然哭了起来：“难道播音员就活该倒霉吗？同样是等死，为什么不让我回家？”全国的电视信号突然中断十几秒，随即接上了片尾曲。

这就是直播的缺点。这个播音员也许终于可以回家了，但这份慌乱在全国造成的影响是不可避免的了。

好在国家反应很快。十几分钟后，国家主席发布指令：军队、警察进入紧急状态，以防备可能出现的混乱局面。同时公布了国际航空航天中心已经准备发射推力器，要把彗星推走或摧毁的消息，坚信人类智慧与能力绝对可以确保地球的平安。主席讲话的视频在网络、电视上滚动播出，起到了稳定人心的作用。

国人一贯提倡眼见为实。巴掌彗星毕竟距离地球还很遥远，又有专业部门的监视和防备，即便什么作用也不顶，也是天塌大家死，怕又有什么用呢？一夜过后，仿佛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电视记者们有意做些采访。从电视画面上看，乐观的人仍然欢快地出现在大街小巷。逐渐地，人们好像淡忘了彗星的事，将放假与公休日等同起来。

但观测站看得清楚：巴掌彗星正向地球快速奔来！

刘青来接班，让东亮回屋休息。东亮刚从观测室出来，田宇尾随其后：“东亮哥，我有话对你说。”见东亮停住脚步，田宇赶上来，拉着东亮的胳膊来到站长休息室，还迅速拉上窗帘并插上门栓。

东亮不解地问：“田宇，你怎么了，为什么锁门呢？”

田宇挡住东亮欲开门的手，趁势抓住且急急地问：“东亮哥，地球是不是就要毁灭了，你告诉我真实情况好吗？”

见田宇哀求的目光，东亮尽量放松地回答：“你不是都看到了？彗星的大小、速度、运行情况，都在人们的监控之中。放心吧，从现有的科学技术来讲，推动或摧毁一颗小彗星绝对不成问题。”

田宇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顿时涌出两行热泪：“我就是放心不下。假如真是世界末日到了，多么恐怖啊，为什么偏偏让我碰上了？我才二十多岁呀！”

东亮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他拿块毛巾递给田宇：“假如真有世界末日，总会有人赶上的。就算这次真得到来了，不是还有你的家人，还有我和同事们，还有世界上数十亿的人陪着你吗？”

田宇忽然哭出声来：“可是我还没有真正享受过人生呢，我不甘心呀！”她猛然向东亮怀里扑去，紧紧搂住他：“东亮哥，你要了我吧，让我做个女人，让我在临死前体验到做女人的滋味！”

东亮有些发慌，他从窗帘缝隙向外望去：还好，外面休息室里的电视声音比较大，没人注意这里。东亮轻轻拍拍田宇的肩膀，让她稳定下来，然后扶她坐到椅子上：“田宇，听我给你讲，这件事，人类的胜算绝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退一万步说，一旦遇到天灾人祸，自己主宰不了命运的时候，也要坚强些。一个人活要活出气概，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田宇擦着流不干的眼泪问：“人都死了要尊严还有什么用啊？”

“有用啊。用它去脱生下辈子呀！”

田宇不相信地望着东亮：“你也相信人有灵魂？”

东亮笑眯眯地点点头：“在这个时候还是相信比较好。”东亮让田宇看自己正备课的提纲：“你先看看，提提意见吧。”

在东亮大哥稳定的情绪下，田宇安稳下来。在她逐字逐句细读的时候，东亮轻轻拔掉门栓。

过一会儿，田宇兴奋地抬起头来：“东亮哥，你这观点我从来都没听说过，太有意思了。”她拉开两面的窗帘，环视一番：“这么大的宇宙竟然只有三种物质：暗物质、明物质、灵魂。真有意思！你把这个跟大家讲完，肯定能引起反响。”

想起刚才的失态，田宇不好意思了：“东亮哥，我刚才让你见笑了。”

东亮轻松一笑：“刚才怎么了？我已经忘记了。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我们不必为尚未发生的事儿过于担心，如果它不成为事件，我们的担心就是多余的；如果它真是个天塌大家死的事，再担惊受怕又有什么用啊？恐龙，多么庞大的家族，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称霸整个地球，还不是统统灭亡了？”

提起死亡，田宇还是心有余悸：“我是怕死前太难受啊。”

“难受，也是一种生命体征。知道难受，就意味着你还活着。要真到那时候，谁难受得久就说明谁活得更长。”

“东亮哥，你真想得开。你在国外呆了那么长时间，是不是西方人都不怕死？”

“我感觉他们的宗教信仰在这方面确实让人超脱。但我国历史上也有类似的说法，不过现在大家都不相信。”

“为了超脱，是不是也应该有所信仰呢？”

东亮摇摇头：“也不一定。其实，科学是最值得信赖的，只不过现在的科学还没有发展到能解释一切的时候。以后，一定会越来越清晰的。”

田宇的神态完全恢复正常了，又像往常一样略带俏皮地问：“东亮哥，你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这么冷静、这么理智吗，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呢？”

东亮笑了：“你可不要这么夸我。我不过比你年长几岁，经得、见得多一些而已。”

田宇欢快地走出站长休息室。东亮知道，田宇的这一页是翻过去了。可是，巴掌彗星这一页也能顺利翻过去吗？东亮禁不住像西方人一样在心中暗自做了祈祷。

这一课果然非同凡响。

东亮将“宇宙仅有三种物质”的标题写到黑板上，立刻引来一片猜疑。猜来猜去弄不清结果，还是东亮掀开了迷底。

东亮接着讲述自己的观点：暗物质最大，大到可以占据除了宇宙母球之外的所有空间。它还无处不再，不管是多么明亮的地方，只要用东西一遮、一盖、一围，它就出来。哪怕你用两手围成圈，用一手攥成拳，它就在你的手心里。

明物质首先是母球体，随后是子球体、碎屑甚至灰尘。不管分成多少级，它们都来自母球最终又回归到母球。循环往复无穷尽。明物质的形态千奇百怪又变化多端。在宇宙里可以是石、土、气、火、水、冰、金属或混合物组成的块状，逐渐磨合成球体；也可以保持块或沙尘状在空间自行游走。在球体上可以是江河湖海、高山峻岭，也可以是植物、动物，还可以是由高级动物创造出的各种物品。

灵魂是极细微的特殊物质。小到比DNA的链环还短，细到任何材料的分子结合间隙都可以通过，轻到没有空气也可以漂浮，特殊到无论是火烧、水淹、刀砍、石磨，都不会消灭它。唯有例外的是可以将它弄成碎灵魂。不过碎灵魂经过寻找、转接，还可以再形成完整的灵魂。灵魂可以随风飘荡，也能任意游走，就像进超市选购一样，可以选择自己的附体。凡动物都有完整的灵魂，而植物则是碎灵魂的表现形式。灵魂保留着最后一次记忆，它可以凭借此记忆寻回人间。当然，宇宙中可供动植物生活的星球有限，如果漂移太远，就成为睡灵魂继续搜寻可附之处。

这段内容，将观测站职工的思维搞活跃了。人们甚至互相开起玩笑来，田宇也笑在其中。

见站内人心稳定，东亮悄然松了口气。

忽然门铃响起，站内职工不解地对望：全体人员都在这里，还能有谁登门拜访呢？

拉开门，大家“哇”地一声叫开了：“老站长！您怎么来了？”

老站长身背双肩包，精神矍铄，大步跨进门来：“这么关键的时刻，我要和大家同在，可不可以呀？”

“可以！”“赞成！”“欢迎！”

老站长的适时出现，让观测站完全稳定下来。

东亮这下真正放松了。他随意上网浏览个人博客。竟然发现有一个人暗自钻入了他的私密空间，还给他留了一句话：“天真的要塌了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