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产妇失魂抛离人间

市场经济可真是方便。只要肯付租金，三居室的房子很好找。

只走了两家中介，陈世钟就找到了一套比较可心的楼房。

房子离付萍家不太远，是个全新的小区，由十几座二、三十层的楼房组成。

陈世钟先将自己原来的租房退掉，把东西安置到把门的房间。她特别挑选了三个居室都朝阳的住房，看到阳光洒满每个卧室，心情很是舒畅。

陈世钟叫了搬家公司，但付萍母女的物品只装了半车。想起当初付家的繁华，世钟心中顿时充满怜悯之意。

付萍仍然摆出一幅无所谓的神情，让起就起，让坐就坐，倒省了许多口舌。吃饭的时候也坐到饭桌上，只是毫无兴趣，仿佛偷懒的小学生做作业一般敷衍了事。

每天，陈世钟都抽出一段时间专心和付萍聊天，希望自己掌握的心理学知识能够运用得当，开启她的心扉。但直到陈世钟接到研究生录取通知书，付萍也没有任何想说话的意思。只是在一次陈世钟问她为什么不把孩子打掉的时候，付萍猛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射出警觉和反感之意。世钟以为这是说话的前兆，但再怎么引诱，她也不再反应。

自从与世钟住到一起，付萍妈妈心神安稳多了。她已经办理了退休手续，可以整天守家做饭。世钟白天去学校上课，晚上回来吃着现成的热菜热饭，又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开学了，陈世钟将单独和付萍说话的时间放到了晚饭后。她耐着性子讲，从她们的高中说到大学生活，从她们的友谊说到如今怀着的孩子。也说到自己一连串的悲惨遭遇。但付萍从不搭腔。无论世钟悄悄地说还是大声要求，付萍只是一声不吭。最后，世钟终于忍受不住了，像付萍母亲那样，也带着哭腔说起来：“付萍，你听我一句劝行不行？你这样对孩子不好！你既然想留他（她），就要给他（她）一个好的环境和心情。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让他（她）跟着你受折磨！”

世钟的话多少打动了付萍。尽管她还是不说话，却允许世钟把小音箱留在身边。屋内回荡起悠扬的音乐和儿歌，沉闷的气氛顿时得到改善。

离预产期越来越近了，为防万一，陈世钟搬到了付萍的屋里。付萍虽然没有明确的欢迎表示，却也没有反对，让世钟心里踏实多了。她想，孩子一旦出世，母爱的本能也许会让付萍重新振作的。

这天半夜，沉睡中的陈世钟忽然听到付萍叫她的声音：“姐，姐，我肚子疼！”世钟起初以为是在做梦，再听，果然是多少天来盼望着的付萍的声音！她激灵一下醒过来：“付萍，是不是快生了，我们赶快上医院吧？”见付萍点头，世钟急忙出去叫付萍妈妈：“阿姨，快起来，得上医院了！”

付萍妈妈闻讯赶过来。两人匆忙穿戴、准备完毕，将付萍扶到外面，上了一辆出租车直达妇婴医院。

大半夜里，医院仍是人来人往。在急诊室做了整套检查后，世钟又跑前跑后联系病房，终于将付萍安置到刚腾出来的一张床上。

没多久，破水、见红的现象都出来了，付萍很快被送进待产室。

产区外的走廊上，付萍妈妈急得直转圈。一会儿爬在门缝上听，一会儿扒着门缝看：“世钟，你说小萍能顺利生下孩子来吗，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虽说世钟自己心里也没着没落的，但她强作镇定：“医生不是说了吗？先试产，顺产不行立即做剖腹产手术。阿姨，您放心吧，那么多有经验的医生、护士，一定会保证付萍和孩子双双平安的。”

付萍妈妈的眼泪又流下来了：“世钟，幸亏有你在我身边，要不然，这日子，我可真没法儿过了。”

世钟紧握住她的手，扶她坐下：“阿姨，别这样。以后有了孩子，需要你的地方还多着哪，你可要保重身体呀。”

提起孩子，付萍妈妈有了笑意：“你说得对，以后，我又有了新的生活目标。为了孩子，我也要好好活下去。”

通往产区的大门打开了。一个护士探出头来：“你们是付萍的家属吗？”

世钟赶忙站起来：“对，我们是她的家属。”

“顺产一个女孩儿。大人再观察一下，孩子可以先抱出去。”

一个用包被裹着的女婴交到世钟手里，世钟和付萍妈妈打量了一下，同时得出结论：像姚远的地方比像付萍的地方多。世钟的心复杂地颤抖了一下，但马上就被孩子那细细打量周围世界的眼神降伏了：“阿姨，你看她多可爱呀，她在看我，也看你哪！”

付萍妈妈接过孩子，喜极而泣。她将脸贴到被子上：“我的宝贝，姥姥今后有活头儿了！”

付萍被平车推回病房，看到自己的女儿，脸上现出从未有过的柔和色彩。她接过孩子，亲切地用食指抚摸她的脸蛋，但仍不愿说话。

住院连续四天，付萍都在沉默中度过。在此期间，她多次想喂女儿吃奶，但无论怎么让孩子吮、用吸奶器抽，始终没有奶水流出。世钟怕付萍着急，不停地在一旁劝慰。让她奇怪的是，付萍倒显得特别平静。不过，见付萍专注的目光一直聚在孩子身上，世钟心里还是比较踏实的。

这几天，陈世钟都没去上课，一直陪伴付萍直至出院。

回到家，陈世钟又歇了一天，请来月嫂，将付萍母女安顿好，又嘱咐付萍妈妈一番，这才安心去学校。

耽误了好几天的课程，到校后世钟赶紧去教室听课，中午吃完饭还抓紧时间补了笔记。可当她要接着去上课的时候，接到了付萍妈妈的电话。刚一接通，阿姨嚎啕大哭的声音震耳欲聋：“世钟，你快回来吧，小萍她，她跳楼了！”

听到这话，陈世钟的头都晕了：跳楼，那得有多么惨的样子啊！难道付萍真的已经……她不敢多想，赶忙和同学打了招呼，叫了辆出租车奔回住处。

小区里面有很多人在围观。过来过去的人们议论纷纷，大多摇头叹息。

来到单元门口，从人群的缝隙中，世钟看到地上有一个用涂料画的白色人形印迹，但听说那人已经被送往火葬场了。

那就是早晨还鲜活的付萍！世钟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她一边擦一边上楼。

付萍妈妈还爬在床上哭。月嫂一边抱着孩子一边劝，孩子也大哭起来，弄得月嫂两头忙不过来。

见世钟进门，月嫂一把扯住她：“哎呀，你回来得可太好了！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呀，看了多少家的孩子，都是高高兴兴的，偏偏在你们这儿……”世钟把她的手掰下去：“大姐，你先静一静。我们家也不愿意出这事呀。你先哄哄孩子，让我看看阿姨行不？”

世钟的冷静让月嫂平静了许多，她放开手，专心哄孩子去了。

付萍妈妈转身一把抱住世钟大哭：“可怜的小萍啊，她就这样走了！这么些天来，她什么也不说，老妈也不管，连孩子也不要了，她怎么这么狠心哪，为什么非要走这条路哇！”

世钟帮阿姨擦眼泪：“阿姨，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付萍妈妈抽抽答答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早晨你走之后，我就去买菜了，打算再买点儿猪蹄给付萍炖汤喝。可谁知，回来的路上就听说这个小区有人跳楼了。我就怕她出事，急急忙忙往回赶，哪想到真的是她贴在地上！警察正在找家属，说是从楼顶上下来的，那脑袋都摔扁了……”

“那她现在在哪儿呢？”世钟急切地想确定付萍的去向。

“我刚签完字，警察就指挥着给拉走了。世钟啊，我拉扯了二十多年的小萍就这样没了呀……”

“阿姨，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可是你不能老这么哭哇，你得注意身体呀？”虽说世钟自己也是泪流不止，但她仍努力劝慰付萍妈妈。

一个简单的告别仪式，送走了被棉花包裹着的付萍。

搀扶着痛不欲生的付萍妈妈，想着家里只出生几天的婴孩儿，陈世钟心里翻上翻下：家庭，应该是快乐的家园、温馨的驿站、休息的码头、避风的港湾。可是，我的家庭早已不存在，付萍那曾经荣耀、豪华的家也这么快成为过眼云烟了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