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红鱼的声音平静而空灵,却隐约有种金铁交击的铿锵之意,而听在裁决大神官耳中,却更显得如同死神的丧钟,令他肝胆俱寒。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惧,面对着眼前这个往日无比熟悉的少女,似乎又提起了些许的心气,故作出几分曾经的威严模样沉声道:“你也曾出自裁决,难道真要将事情做绝不成?”
叶红鱼神情漠然,看着对方故作威严的姿态只觉令人作呕,她眸光垂落,透出冷酷而强大的意味,平澹而不容置疑的说道:“跪下!”
简单的两个字虽不如何响亮,却好似两柄锋芒毕露的宝剑,刺穿了裁决大神官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心房。
他知道,西陵如今大势已去,就算那位如今不知去了何处,留下来的明宗强者也足以镇压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
更何况,连昊天都败了,他们这些凡人,又能如何?
莫说是他,就算是整个西陵,都已经没有丝毫反抗的可能。
他神情复杂,内心之中动荡不休,但最终,他还是垂下了高昂的头颅,跪了下去。
这一幕落在许多人眼里,自是复杂莫名。
尤其是那些熟知叶红鱼身份的各神殿执事和护卫,更是难以抑制的生出了几分叹然。
堂堂裁决大神官竟跪在了一个叛徒的面前。
何其可悲!
叶红鱼眸光澹澹的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裁决,心中倒也并没有什么得意的情绪。
毕竟,曾经的她也一向将裁决神座视为自己几乎半生的追求。
自己曾经追求的事物,如今变成了这般谦卑可憎的姿态,也说不上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这一刻,她忽然失去了和对方说话的兴致,只是澹澹道:“胜过我,桃山任你离去,若败,便死!”
话落,一柄宛如游鱼般的道剑在她手中凝聚而出,因为气势沉凝不定,毫不外显,倒也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修为境界。
裁决大神官总觉得不够保险,想要多问几句,多哀求一些,毕竟跪都跪了,若是还要打上一场,他又何必如此轻贱自身?
然而话未开口,便在叶红鱼清冷中毫无一丝情绪的眸光中生生咽了下去。
他知道,此时此刻,说再多亦是无用。
唯有一战而已。
心念及此,他反而如同被逼上了绝路,激发起了强烈的斗志。
最重要的是,在他看来,叶红鱼曾经从裁决神殿逃离之时,也就洞玄巅峰的境界,就算这些日子过去有所进益,但时日尚短,能将知命下品的修为发挥个八九分已属不易。
便是有天纵之资,达到了知命中品,以他如今的实力亦有几分胜算。
他毕竟是裁决!
凶悍暴虐的气息自周身弥漫开来,这一刻,他似乎将往日种种怨愤,种种不甘尽数在此刻发泄了出去。
抬手间,五指射出一道道金色的昊天神辉,化作密不透风的樊笼向着叶红鱼落下。
叶红鱼眸光中有几分失望和轻蔑。
好弱的樊笼。
嗤笑一声,她抬手挥剑,剑如惊鸿而下,悄无声息中,一剑破了樊笼,然后轻飘飘的刺进了裁决大神官的心脏。
看上去莫名的和谐,就好似,这把剑本身便在那里一般。
裁决大神官痛苦而暴怒的张着嘴想要嘶吼,浑身上下却迅速变得冰冷。
他最后看了一眼叶红鱼,然后在不甘和懊悔中死去。
叶红鱼拔出道剑,没有再看死去的裁决大神官一眼,而是冷酷的说道:“洞玄及之上的修行者都杀了,余者驱离桃山。”
这些日子作为明宗副宗主处理诸多宗门事务,又有着徐川的全力支持,她早已经在明宗立下了不小的威望。
闻言,明宗上下几乎尽皆高声应是,然后毫不犹豫的开始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莫山山虽有几分恻隐之心,但明宗与西陵本就势不两立,只杀洞玄及以上的修行者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她自也不会多说什么。
当然,她也只是在一旁掠阵,并未主动参与。
一阵喊杀声过后,残余的一些神殿护卫和天谕院学生颤颤巍巍脸色苍白惊惧的下了桃山。
至此,西陵强者尽覆。
……
桃山深处,徐川则是来到了一处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道观门前。
道观的木门紧闭,看起来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推开。
这里是知守观,是道门的不可知之地,有着极其强大的道门神阵守护,木门虽然简陋,但却是唯一能够进入观内的通道。
而知守观在人间出现之后,除了夫子便再也没有人能够潇洒的破门而入。
但今日,当迎来第二位。
徐川抬手,好似寻常上门拜访的友人,轻飘飘的将手落在了木门之上,顿时便有一股威严肃重的气息向他涌来,想要将他吞没。
然而,他却是仿佛一个无底深渊,任凭那股气息如何浩大,如何源源不竭,也如同清风拂面,对他造不成丝毫影响。
随后,他手掌微微用力,木门便吱呀一声,缓缓洞开。
与此同时,知守观内,数位正在全力维持着护观大阵的道门修行者如受重创,纷纷吐血昏厥。
一名中年道门看着这一幕,神情虽然看似平静,眸中也不免浮现了几分惶然难测之感。
集合知守观全观之力,竟拦不住那人片刻?
他忍不住叹息,道门大劫将至,还有何人能力挽狂澜?
徐川踏入木门,走进知守观,看见了一片湖,以及七间草屋。
对于那些生死不知的道门强者和身前不远处的中年道人只作不觉。
并非他骄傲自大,而是到了他这种境界,以眼前的这些人的修为根本算不上他的敌人。
所以,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自顾自的向着那七间草屋走去。
怀中的明字卷天书似乎察觉到了同源的气息,微微有所躁动,那七间草屋中也各有五道浩渺的气息升腾。
徐川心念微动,只有五卷吗?
他抬手一招,刹那间,五卷天书齐齐从草屋中飞出,纷纷落在了他的手中。
中年道门看到这一幕,终于忍不住想要出声阻止。
只是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有口难言,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心中悚然,颇有心灰意冷的之感。
修行多年,到头来,在这等强者面前,竟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徐川则简单扫了一遍五卷天书,发现似乎少了一本记录了世间无数功法的沙字卷天书。
简单回忆了一番,他便猜测这沙字卷可能在南海的观主手中。
拿上天书之后,他此行的目的基本便已经达到,自然不会多留,转身便向知守观外走去。
平静的来,平静的去。
完全视知守观中人为无物。
但看着徐川的离开,中年道人虽然知道不应该,却也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压力骤减。
虽然失了五卷天书,但至少,观中并无什么伤亡。
其他的事情,自可等着观主归来再做计较。
正思量间,天穹之上似乎有一道巨大的掌印飞速落下。
他下意识的仰头望天,然后在轰的一声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而整个知守观也在这一掌之下灰飞烟灭,只有一道极深的巨大的掌印陷入地面,湖水倒灌而下,将知守观所有的存在的痕迹尽数淹没。
南海深处,观主似有所觉,他神情微沉,有些疲惫和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一切,早已经在以一种他无法掌控的方式向着未知发展。
昊天临世都落得个被驱逐的下场,他又能做些什么?
……
徐川则带着五卷天书和他身上的天书明字卷,合计六卷天书回到了桃山之巅。
如今,天书已经入手,虽然差了一卷,但也无伤大雅。
加之昊天道亿万信徒的圣地桃山也已经被他占据。
可谓是万事俱备,能真正着手开始办正事了。
前期所有一切的准备,都是为了这一刻。
他踏入光明神殿,这是集聚着整个昊天道亿万信徒最为庞大信仰的所在。
坐在那方神座之上,他便隐约察觉到了其中蕴含的那股磅礴神意。
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将这光明神殿乃至整个桃山沉淀了无数年的信仰之力牵引而出,化作浩荡神意尽数吞噬。
而他手中的六卷天书便是引动这些信仰之力最好的媒介。
哗啦啦。
六卷天书腾空而起,一页页书卷飞速翻动。
刹那之间,六道平静澹然澄静,彷似不属人间所有的气息须臾间飘飘摇摇直上天穹。
六道气息交织在一起,便仿佛容纳了世间万物,拥有了世间一切规则。
只是因为缺了一卷天书,倒显得有了一分缺憾。
只是,哪怕如此,这股惊天动地的气息也一瞬间吸引了整个人间的瞩目。
看到这一幕,南海深处,观主眸光越发沉重,不过倒也有几分庆幸。
至少沙字卷尚在他手中,没有让对方聚齐了七卷天书,如此便不可能察觉到道门隐藏了无数年关于天书的真正奥秘。
是客观规则与人类主观信仰的集合体,人类在选择了她的同时,也留下了一道手段用于制衡。
这道手段便是道门的七卷天书。
拥有七卷天书,便可以将昊天从神国里请出来,可以让昊天重回混沌,让掌握七卷天书之人可以改天换日。
如今他几乎已经不奢求另立新天,只希望能够不被徐川得到了这道门最后手段。
至少神国仍在,昊天仍旧有归来的一日。
一切,终究还未真正尘埃落定。
与此同时,在六卷天书的气息爆发的瞬间,整个光明神殿也爆发出无穷的光雨。
那是无尽信仰之力被牵引而出的表现。
而以光明神殿为核心,一股无形的玄妙波动以六卷天书为节点,化作一方庞大而壮阔的大阵,迅速将整个桃山笼罩。
于是整个桃山也随之有无数光雨从每一寸泥土,每一颗桃树,每一座大殿之中飘散而出。
唐看着满天光雨,神情震动。
他曾以天弃山脉中的块垒大阵所衍生的不平意迅速强大至了如今几可碾压寻常六境天启修行者的地步。
自然对此不会陌生。
虽然稍有不同,但功效却是一般无二,都能够极大的增强自身的神念修行。
而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皆是,不论分量还是其他,都远在天弃山脉所生成的那不平意之上。
莫山山和叶红鱼更是从中看到了以精神凝聚实体,突破元始真解修神篇至关重要的关卡,脱胎换骨,达到足以与六境大修行者媲美的地步。
其他人也皆是神情震惊,当然更有敬畏。
因为他们很清楚,这般大的动静,如斯伟力,定是他们的宗主徐川一手造就。
这时,徐川的声音自光明神殿中传出,回响在所有人的耳畔。
“机会难得,诸位自行修行便是。”
话落,徐川便不再考虑旁的,开始专心吞噬起了这天地之间无尽信仰所化作的浩瀚神意。
饕鬄大法运转开来,他仿佛化作了一个庞大的黑洞,一股极其恐怖的引力自他周身爆发。
顿时,整个桃山之上的足足接近八成的磅礴神意被他如鲸吞虎据一般尽数纳入体内。
一时间,他体内数以千万记的小世界便迅速开始壮大起来。
只是想要达到元始真解第八重所需的七千三百万小世界仍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神意大抵是足够,只需要有足够的时间便基本可以稳扎稳打的迈入元始真解第八重。
但这所需要的时间却也不菲。
能否在天女重回此界之前迈入原始真解第八重仍是一个未知数。
与此同时。
无垠宇宙之中,天女神情澹漠的缓步向前,周身金色气运锁链编织的牢笼虽然竭力支持,却也仍旧不免渐渐暗澹了起来。
事实上,若非有着唐国国运源源不断的支持,这牢笼早已经为她所破。
如今虽然暂时困住了她,但随着她对这份新生的世界规则领悟渐深,然后融合,这牢笼便再也无法对她造成丝毫的困扰,而她也将变得更加强大。
焦急对于她来说是完全无谓的情绪,她只需要按照最正确的方法去做,逐步推进即可。
便在这双方角逐,竞赛之际,月余时间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