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让同何念芷两人下午就真的去逛了夫子庙,正如清仪所说的,那里摩肩接踵,往来如织,热闹得紧。桂花糖芋苗、酒酿赤豆元宵、辣油小馄饨,陈清让带了念芷每样都尝了尝。
刚出门逛的时候,其实陈清然并不在状态中,今日早晨父亲说的那一番话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认为这样的决定实在是委屈念芷,当时他就要反驳父亲,最后还是念芷在后面轻轻地拉了他的袖子暗示他不要顶撞父亲。说实话,从幼时有记忆起自己从未有顶撞过父亲。不仅是因为他对父亲的尊重,更多的原因是父亲十分的民主,有什么事情都是可以商议的。可这次,父亲做这样的决定并未有一点点征询他本人的意愿,甚至没有同他提起过。
并不是念芷有那么宽宏大量的心胸,而是因为这件事情她心知不能硬来。尤其是自己和陈清让图的是长长久久朝朝暮暮的在一起,那就必须得到家庭的认可,此时若同父母翻脸对他们也并没有好处。她心里的难过也只能藏着,陈清让何尝不知道她的难过,也许他只会比她更难过。这种难过是内心的愧疚和责任的缺失而造成的,是一个男子内心的深深的亏欠。
他回转过来自然是感激念芷大度和容忍,但的大度和容忍并不能成为他不负责任无担当的理由。
下午在街上闲逛的时候,他一直心不在焉,几次想同念芷讨论这件事情,可她似乎并无意思讨论,几番叉开他的话题。
作为南方联合政府的首府南京,繁华自是别的城市比不上的。临近过年,街道张灯结彩,喜庆渲染。沿着夫子庙往前走果然有一家福记西饼,说是西饼店不过是有几样西式的点心,大多还是中式的点心,起着样的店名不过是为了吸引顾客。远远的就闻到点心的香味,念芷就每样都买了一些回去。天色渐渐晚了,陈清让索性就让身边的勤务兵将点心送回家去,也同他们说一声两人不回家吃晚饭了。他有特意的嘱咐一句:“就说何小姐第一次来上海,我要带她去看看秦淮的夜景。”那人得了令便扣靴敬礼走了。
秦淮河两岸灯影重重,船只往来如梭。两岸的茶楼、酒楼、影院参差林立,好不热闹。有唱曲儿的,扮戏的,还有唱评弹的,也有新式的影院。念芷到底是个北方人,并没有听过唱评弹,来了兴致。陈清让便让店家请了那两个唱评弹的来。两人一人持三弦,一人抱琵琶,问两位听客听那段传奇。念芷并不懂得,便让二人选一段自熟的唱来。吴侬软语念芷确实听不懂,好在曲调甚是动听,弦琶琮铮合着苏白,细腻见长娓娓动听。两人点了菜,面对着秦淮河畔,六朝繁华,细细的品味。
听了评弹下楼来,念芷听到那边厢房里传来一个清亮的嗓音,正是那首《月圆花好》,唱的是:浮云散, 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 今朝最。清浅池塘 ,鸳鸯戏水。红裳翠盖 ,并蒂莲开。双双对对, 恩恩爱爱。这园风儿向着好花吹,柔情蜜意满人间。
蓦地就想起在法国的那个下午,这首歌在王太太冰冷气息十足的会客厅里静静地流淌着,此情此景让念芷有些伤感。
夜幕下的秦淮河畔在冷月的笼罩下仿佛起了薄雾,重重灯影更显朦胧之意,自是繁花似锦,《月圆花好》再适宜不过了。
只是法国的时候,那个下午充满着浓浓的却又淡淡的忧愁,似乎在那冰冷的空气中,倒更有些意味。
不过,这首《月园花好》用吴侬软语唱出来,念芷觉得更是柔和甜蜜了。她突然起了一个想法,要是能将这吴侬软语的金嗓音灌成唱片,只怕王太太会更喜欢的。
陈清让见她停下了脚步,只站在那里细细的听着曲子,他也驻足仔细听了。词都是好词,只是他突然想到唱这首歌的金嗓子周璇命运十分波折,不禁有些惋惜,忽的心中有些不安。他忙拉了念芷,道:“咱们别在这里了,那边有影院正上演火烧红莲寺,咱们也去看看热闹吧。”不由分说便拉念芷只奔售票处去。
买票的时候念芷问:“火烧红莲寺以前都没有看过,听说出了好些集了,咱们看会不会跟不上前面的?”
陈清让笑道:“没关系,武侠片嘛,主要是看他们的侠义精神。”念芷觉得有些道理,于是两人买了票便进了影院。之前两人都没有看过,但看的也是热热闹闹的。
电影散场,忽听得有人在后面叫到:“陈政委。”
陈清让忙转了头,念芷也回头看去。约莫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丰神俊秀,眼眸如星,倒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他身着一套笔直的西装,散发着一股浓重的书卷气。念芷想,若是此人穿的是一袭长袍估计更有味道,也许君子端方不过如此吧?
谭砚秋,国立政法大学校长,许多人挖空心思请他去政府任职,奈何无人说动过他。他为人甚至清高,不愿进入官场。他有一句名言:若可桃李满天下,不须功名留乾坤。
陈清让对此人也甚是佩服,毕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有人愿意热血沙场铁腕救国,有人则愿意三尺讲堂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在此处遇见陈清让也颇是感到意外,他忙打招呼:“原来是谭先生啊,许久不见,最近可好?”
谭砚秋也忙回道:“谈不上什么好不好的,我忧心的你也知道,现在全国都在抗日,学生们激情奋扬。全国哪里还能容得下一张安静的书桌呢?”
陈清让知道他始终都是这样的,也没说什么,转了话题:“谭先生一个人吗?”
“一个人到这边转一转。看见有电影上演,想着打发时间看看也好。”他说着又笑了,不好意思道:“谁知道因为昨天晚上忙了工作没有睡,今天又看了一天的材料,看电影的时候竟然睡着了,也不知道电影讲了些什么。不过我倒是发现了一件事情,有时候人太过劳累的时候反而不容易入睡,倒是耳边有一些吵杂的声音更容易入睡。”
说完这番话他突然觉得更不好意思了,看见陈清让身后的念芷,觉得自己颇为失礼,竟然忽视旁边站着一位女士,忙说抱歉。念芷也忙表示并不在意。陈清让同谭砚秋又寒暄了几句便道了别。
回去的路上,陈清让倒是主动提起来这位谭砚秋。原来这位谭先生家世并不一般,他的祖父在前清时期算得上是一位封疆大吏,父亲是有名的实业家。当年他的父亲在家庭里也备受排挤,因为家里人认为走仕途才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应该做的。但他父亲并不这样认为,他看出中国民族经济不应该那样微弱,西方列强对中国经济打压,使中国经济发展非常被动的。可以说实业救国的浪潮就是从他父亲那里开始的。
这样家庭出来的人自然是心怀家国天下,令人敬佩。只是到他这里,既不愿实业救国也不愿出仕为国谋划。三尺讲堂,为人高风亮节,颇有君子之风,也是令人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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