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弄丢过你一次了,我希望不会再出现第二次。我能娶你吗?”
按理来说,她自己明明已经等着这一天等了无数个日夜。
可是当这句话真的出现在自己的耳边时,赵夜清却发现自己甚至都没有感受到一种喜悦。
那是一种更加接近于恐惧,更加接近于慌乱的类似于即将永远的失去什么的情绪。
所以她提出了问题。
“如果我们能够一直在一起,你娶我或者不娶我对我来说没有区别。还是说,你接下来又会再一次远离我?所以希望用一段被世人承认的关系铸就我的依赖?”
她没有得到答桉,这似乎是很正常的。
任何一个正常的男子对于自己喜爱的女子示爱,并且在对方还是同样爱着自己的情况下拒绝。恐怕没有人能够保持冷静。
可是林凡崩溃的恼怒,失落的低沉,伪装的笑容都可以让赵夜清放下心来。
然而他偏偏摆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抱着她的肩膀,在她的耳畔轻轻的安慰:
“不会的,不会了。”
赵夜清再也没有说什么。
她知道这句话连林凡自己说出来都听不出任何底气的话已经表明了很多很多。
林凡要成亲了,这个消息像是隐藏在平稳海面下的暗流一样在整个大陆上都卷起了暗潮汹涌。
叫林凡这个名字的人不少,可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将请帖送到宴国皇宫御书房桌上还没有任何痕迹的只能是那一个林凡。
“这小子,活过来了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娶别人家姑娘了。”
老皇帝和当年相比几乎没有任何的差别,除了眼角更加深邃的皱纹。
里面藏着的血光和冷漠大商清楚到不能再清楚了。
被他传唤到皇宫里的叶良默默的站在他的桉牍之前,垂着头一言不发。
将手中的“喜帖”在桉牍上一下又一下轻轻的,有节奏的敲击着。
眼里的虚假笑意已经逐渐变得空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察觉的不满。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不满。
“平川侯,这些日子朕可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一句话简简单单就能够看得出平川侯和老皇帝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站在御书房之外的老太监微微闭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然,最后默默的退出几步,确保自己根本听不见里面发出来的任何声音。
“陛下已是大陆共主,任何的决定都如同天授,又何来得罪一说。”
叶良的下唇上已经续起一段潇洒的胡须,看起来和他当年的稚嫩的样子已经截然不同。
他不再是那个恭敬的喊着陛下然后满腔热血的少年。
突然的,一种悲痛出现在老皇帝的心里,然后又被他强行压了回去。
在他的面容上,你看不出来丝毫他动摇了的证明。
“我听说林凡前段时间和你见了一面。”
“陛下或许是听到了什么捕风捉影的传言吧。老师这段时间一直在玉门关处理丧人的事情。华贤歌的报告里也不是说了,因为丧人的问题已经被老师基本解决了,所以希望朝廷能够出面送上一些表示。”
老皇帝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将请柬扔到了桌面上。
“林凡现在有多强了……”
第一次,叶良从当初被老皇帝拒绝回到玉门关坚守丧人攻势,保护百姓。而是必须留下来继续攻打大商之后。第一次认真的看着老皇帝的脸。
他的野心没有老,但是他确实老了。
老到他甚至都没有信心也没有胆气去面对一些他掌控不了的人。
比如说林凡,再比如说,他叶良。
当初林凡死在和大商王的决战中对于他来说恐怕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好到他做梦都不敢去做这种情节。
看起来他对林凡的弟子,也就是十三很康慨,将整个烟州都分封给了十三,还几乎撤走了烟州的所有势力,俨然一副刺月阁就是国中之国的意思。
可是他真的康慨吗?
如果他真的康慨就不会让刺月阁一直镇守饱受骚扰而且大部分领土都是丘陵和戈壁,每年都需要从别的州郡购买大量粮食的烟州。
如果他真的康慨就不会让十三冠上朝廷的名号,在江湖上散播刺月阁是朝廷鹰犬的谣言割裂江湖里其他势力和这个拥有成为江湖共主潜力的门派。
说到底,他任然是怕。
他怕十三变得比林凡更加可怕,然后将仇恨的范围扩张到和林凡的死有关系的任何人身上。
于是在给出一些微不足道的消息之后不但得到了一个安稳的后方,还能够将刺月阁高高架起,使其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下。
在自己的身上同样如此。
儒道的力量大多是都是接近于辅助的能力。
比方说加强士卒的体力,灵力,防御能力和反应能力,甚至是士气乃至战意。
哪怕是最怂最烂的兵到了他手中都是能够和任何精兵对抗的神兵。
所以,他被封了平川侯,然后带着老皇帝的亲军和大商打仗。
而他所有的亲信都被打散然后送到了各个部队。
至于他的妻子则是被安置在宴国的新都,受到重重保护。
他自己的实力不值一提,任何和他同境界的神魄境界都能够将他拿下。
妻儿在新都受到监视,一旦做出什么异常举动恐怕就是小命难保。
他当年从他父亲身上感受到的不甘和痛苦如今都在一种他从未想过的猜疑之下不得不让他的儿子再次感受。
而如今,大商已经不复存在,他也回到了新都做一个闲散王爷。
“陛下,老师的力量从来都没有人看清过。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他的朋友被他的力量伤害过。”
说了,但是也仅限于此。
这是他对这位看着他长大,再亲手将他“囚禁”的陛下的最后忠告。
“臣告退。”
“我什么时候让你退下了。”
老皇帝很想这么问,然后把他叫回来。
可与此同时也没有人比他自己更加清楚,正是他自己将这个对宴国一腔热血的少年推远的。
他只是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能叫出那个名字。
看着门扉被打开又再次被关上,决绝的笑容浮现在他的面庞之上。
老太监漠视着叶良离去的身影,就像那是一团空气。
许久许久之后,他才因为御书房内的一个声音有了动作。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他就走了出来,这一次他多少年都波澜不惊的脸上多了一点如同黑布上的盐粒一样清晰的焦虑。
他脚下的碎布绕过一座座宫殿,穿梭过一座座朱红的门墙,游走在一条条凋梁画栋的走廊。
视野的周边越来越清冷,能够看到的宫女和侍卫已经屈指可数。
一些院墙的底端还能够看到一些泛青的苔藓粘着墙壁向上。
这个本不该有人的地方深处,出现了一座简朴的,和这座新建的皇宫根本就格格不入的小院。
它适合出现在山脚下的村落,也适合出现在深山僻静的角落。
出现在皇宫深处的它就像是被某个及其偏执的人从深山直接搬到了这里,根本就不管它是不是适合。
老太监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暗中咽了口口水,最后伸出两个指节再被虫蛀出了几个小洞的门上敲了敲。
不敢用力,他生怕自己只要更加用力一点就会让这扇门倒下来。
轻轻的叩门声再寂静中回荡,最后引诱出一阵沉着有力的脚步声。
一个笼罩在兜帽之下,只露出下半张脸的男子隔着门问道:
“他已经想好了吗?”
老太监感觉自己的嗓子就像是已经被灰尘塞满的机关,任何的动作都要发出艰难的挣扎:
“是的,您当初提出的一切,陛下都答应你。但是你要帮陛下杀一个人。”
“杀一个人就能付出这么多?”带着兜帽的人似乎很是诧异。
“这个人不一般,”老太监不由得伸出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擦了擦,哪怕那里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汗水,“他的名字,叫做林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