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中有一个就是牛保国,他旁边那个和他年纪相彷的女人应该就是他的老婆了。两人坐下以后,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另外的一男一女自然就是女方的父母了,和牛保国夫妇不同,他们的脸上虽然也没有明显的表情,但是眉眼之间却透着几分悲伤,特别是那个女人,一副想哭,但是又极力忍着的神情。
等四人坐定,长衫人挺直了腰,说:“父母落座,请一对新人走上前来。”
话音刚落,正房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看上去十几岁的小女孩从门里走了出来,手上抱着一只羽毛光亮的大公鸡。
咋一看到这一幕,我差点笑了出来,心里还想着这是谁家的小姑娘的,在这个场合下瞎胡闹。
可是转眼间,我就有点蒙了,小女孩抱着公鸡,直接走到了长衫人的身边站着。
我环顾了一下其他人,好像除了郭小亮,其他所有人都很坦然的看着这一幕,包括落辰。
郭小亮也看不来有些不对劲了,他低下头,隔着落辰对我眨眨眼,我耸了一下肩回应他,表示我也看不懂,示意他继续往下看。
接着,一个身穿大红喜服的女孩从门里走了出来,她默然地看着眼前的众人,然后目光落在自己的父母身上,原本没有任何感情的双眼霎时亮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开始的默然。
长衫人看着新娘,不被人察觉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喊道:“新人行拜礼,一拜天地。”
如果说前面的种种细节都让我感到困惑的话,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则是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
只见抱着公鸡的小姑娘走到新娘旁边和她并排站着,然后面对着前方弯腰拜了一下,新娘则没有动作。
全场的人都盯着新娘,她丝毫不为所动,彷佛一个木头人一样。牛保国夫妇看到新娘没有拜,脸上有些怒色,但是碍于在场这么多人,他们只好将怒气暗暗压住。
新娘的母亲这时已经忍不住了,眼泪顺着流了下来,新娘的父亲想站起来,但是刚起身就停住了,几秒钟以后,他又坐了回去。
从我的角度,可以看见新娘的父亲在坐回去以后嘴巴轻轻动了两下,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话,我离得太远,听不到说的是什么,但是新娘肯定是能听见。
不知道是新娘父亲对她说了什么,她才深深弯下腰,拜了下去,拜了很长时间,新娘才直起腰。在她起身的瞬间,我看见新娘双眼微红,像是在刚刚弯腰的时候哭过,怪不得她拜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是不像让别人看见她哭。
长衫人等新娘站好,继续喊道:“新人转身。”
这次新娘动作倒是快,直接一个转身,面对着在座的两对父母,小女孩抱着公鸡随后也转过去。
“二拜高堂。”院子里只有长衫人的声音。
新娘和小姑娘直接对着双方父母拜了下去,牛保国见这次新娘很配合,脸上的神情才好看了一点。
可是下一秒,又发生了状况,新娘的母亲突然掩面痛哭,边哭便喊着:“香香,妈对不起你了,你别怪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牛保国夫妇看见自己的准亲家母来这一出,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怒气。牛保国老婆指着新娘母亲怒道:“哭什么哭,今天是我儿子大喜的日子,你跑着来哭丧来了,你真当我们家是好欺负的吗?”
新娘母亲看到对方发飙了,立刻没了声音,改成了小声的啜泣。新娘父亲赶紧站起身给给对方赔不是,然后又回头瞪了一眼自己的老婆。
不过,新娘对这发生的一切都犹如看不见一般,既没有对母亲的痛苦表现出伤心,也没有对自己公婆对父母的呵斥而抱不平,就像自己完全是一个局外人一般。
而在场的其他人,也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完全没有了鲁迅先生笔下那种中国人爱看热闹的毛病了,可是越是这样,就越显得这件事透露着怪异。
新娘母亲的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长衫人望着眼前麻木的新娘,终于喊到了最后一个步骤:“新人对站,夫妻对拜。”
新娘和小姑娘相对而战,小姑娘抱着公鸡先弯下腰,新娘跟着弯下腰。正当小姑娘抬起头刚想直起腰是,新娘勐地用右手伸进左手的衣袖里,然后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朝着小姑娘的方向刺了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大家所始料不及的,当众人看见新娘刺过去的时候都叫了起来,有几个人甚至吓得跳了起来。
双方的父母也好我们一样,完全没料到新娘会有这番动作,等牛保国想来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只看见尖刀已经刺了出去。
离新娘最近的除了那个小姑娘,也就是长衫人了,他看见新娘刺出尖刀,慌忙伸手去拉新娘的手臂,然后将新娘往后一扯,新娘一个不稳,向后倒退了两步,但是手里的尖刀还紧紧握在手中。
小姑娘也慌了神,吓得哇哇直哭,手上抱着的公鸡也顾不上了,抛下公鸡直接瘫坐在地上。
公鸡也受惊了,被扔到地上以后,直接向我们这边跑过来,然后就钻到了桌子下面。
新娘见公鸡跑掉了,拿着尖刀就冲了过来,蹲下身子想往桌子下面钻,但是被牛保国叫来的两个小伙子死死拉住了。
牛保国气得脸都白了,冲到新娘面前,“啪啪”,左右开弓,扇了新娘两个巴掌,然后将新娘手里的尖刀夺了下来。
新娘原本扎好的头发散落了下来,脸上被牛保国扇的巴掌印还在,她莫名其妙地笑了,越笑越大声。
那边,牛保国的老婆带着其他几个人忙着去抓那只不知道跑哪去的公鸡,因为人多,院子又是封闭的,公鸡没多久就被抓到了。
牛保国老婆提着公鸡走到牛保国身边,将鸡交给牛保国,然后恨恨地瞪着新娘,那眼神像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牛保国又将鸡递给长衫人,问:“毛师傅,你快看看这鸡有没有事?”
长衫人拧着鸡左右看了一下,说:“没事,刚才她那一下刺偏了,没伤到鸡身,就尾巴上掉了几根毛,不碍事。”
牛保国夫妇听见说没事,两人长长舒了一口气。
牛保国对那两个还抓着新娘的小伙子吼道:“把她给我关到屋子里去,这次记得把门锁好,不要再让她跑了。”
新娘就这样被拉走了,长衫人喊来小姑娘,让她将公鸡抱好,然后带着小姑娘也进了屋。
牛保国对着还没回过神的众人喊道:“各位乡亲,刚刚出了点小意外,但是已经解决了,大家请回到座位上坐好,马上就开席了。我准备了些酒菜,请大家吃好喝好。”
大家纷纷回到座位做好,我看着长衫人和新娘走进去的大门又被关上了,心里充满了问题,我迫切想知道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婚礼不见新郎?为什么新娘要和一只公鸡拜堂?为什么新娘要杀公鸡?脑子里很多个为什么。
帮厨的人开始上菜了,这时大家都开始吃喝了,彼此之间也不像一开始那样都闭着嘴巴,大家一边吃一边聊着天,这才有点喝喜酒的感觉。
郭小亮往落辰这边靠了点:“你们看刚才这演的是哪一出啊?我怎么看不明白啊?怎么这里的结婚和我们那边怎么完全不一样啊。”
我摇摇头,落辰小声说了一句:“好好吃饭,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有什么话等我们回去再说。”
听落辰这样说,想到之前她的表现,我心里隐约觉得落辰应该是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不过不方便在这里说而已。
就这样,我们吃了一顿有史以来我觉得最无趣的酒席,全程我们三个都是低着头吃饭,没有再说一句话。
不过,在我快要吃完的时候,我身后那一桌其中两个妇女的对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其中一个说:“这么好的一个姑娘,遇到这种事,可惜了。”
另一个附和说:“谁说不是呢,只能怪这姑娘命苦,摊上这样的事,不过她的爹妈也够狠心的,这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嘛。”
第一个声音又说道:“听说香香前两天偷偷逃跑了,最后牛家人发动了十几个人,漫山遍野去找,最后在山外的一条河边将香香找到了,把人给抓了回来。”
这是,同桌一个男人呵道:“吃饭都堵不住你们的嘴,快吃饭,别瞎说了。”
两个妇女被男人呵斥,小声都囔了几声,但还是乖乖闭上了嘴。
听完这段对话,我脑海里突然想到我们来的那天,在车上,我无意间看到河边的那个人影。
我当时还以为是我眼花了,现在想起来,那个人影和新娘子越想越觉得像,难道有这么巧合的事?
因为心里藏着太多的疑惑,面对着满桌的美味,我也没有什么胃口,胡乱哈了几口饭就觉得吃饱了。落辰本来吃的就少,在我吃好以前就已经放下了快子。倒是郭小亮,刚才的事情好像一点都没影响到他,还真当成来吃喜酒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