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琰本来不想坐,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林启城笑的一脸无害,他虽脸色冰冷,却也没有刻意的硬碰硬,走过去两步,将手中的病危通知书和死亡证明放在他面前。
林启城低头看了一眼那两份由他所签字的东西,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似是而非的笑笑:"秦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没有记错,那天随着救护车一起走下来的人,其中有你一个,你既是林启凡的妹妹,就应该是在之前便认识顾雨霏。林医生,我的妻子和女儿是在你的医院,甚至你的面前这样凭空消失的,你是最后一个见过她们的人,我来找你,你觉得很惊讶?"
秦慕琰淡淡看着他,冰冷深暗的眼里带着浅浅的探究和打量。
林启城笑了,缓缓站起身,勾唇道:"是吗?顾小姐凭空消失?这事情我还真不知道。"
看着秦慕琰泛冷的双眼,林启城更是扯动着嘴角:"不过秦先生在自己女儿垂危之际仍狠心的不肯出现,直到孩子走了才跑来医院责问医生,这种手段实在为人所不耻啊。"
"你确定这份我女儿的死亡证明的真实度?"秦慕琰没被他嘲讽的三言两句影响情绪,只是眯起眼。
虽然霍延看过这份死亡证明,说从上边的签字盖章和所走的程序来看,这份证明应该没有假。
可秦慕琰没有亲眼看见卿卿的尸体,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孩子就这么死了!
这在他活了三十一年的认知里,尽管明白生命的脆弱,却在心底仍有那么一丝不确定,和期望。
他知道卿卿的死对自己和顾雨霏来说代表着什么。
林启城失笑:"秦先生这话我可就不理解了,你以为市中心医院是拿小孩子的生命来当儿戏的?"
秦慕琰冷眼看他:"咱们废话不多说,既然如此,林医生能否告知秦某,我女儿被送去了哪家殡仪馆?"
"秦先生,我是医生,但不是保姆,病人在医院死亡后自然有家属来负责与殡仪馆交接,你在病人家属口中都无法得知的答案,在我这里,你觉得有可能知道吗?"林启城冷笑。
尽管林启城的嘴巴很严,但秦慕琰不是感觉不到这林启城的表情和语气里带着对他的讽刺和排斥。
有那么一瞬间,秦慕琰忽然发现自己仿佛被彻底隔绝在顾雨霏的世界之外,无论是顾家,还是守口如瓶的顾南希,或者是眼前唯一一个可能知道顾雨霏下落的林启城,他都是被排斥在这之外的。
他用力捏着桌上的那份死亡证明,目色淡冷而坚持,可林启城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俨然是早已做好了准备,不打算透露一字一句。
"我没有赶来医院的那几天,她过的怎么样?"计久,秦慕琰忽然放轻了声音,低问。
林启城冷冷看着他,嘴角始终挂着嘲讽的笑:"秦先生以为,她还能过的怎么样?"
"林医生。"秦慕琰放下手中的死亡证明,认真的看着他:"我秦慕琰这辈子没有求过人。"
林启城挑眉。
"请求你告诉我,雨霏和我的女儿,在什么地方。"
林启城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会儿,才淡淡道:"秦先生认为,从一开始就错误而凌乱的东西,在终于被快刀斩断后,还有可能找得到最原始的那条线来接上吗?"
秦慕琰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林启城却是将桌上的死亡证明拿起来,放回到他手里。
漠然道:"秦先生,慢走,不送!"
医院窗外变的阴雨绵绵,雨打树叶的声音交织在G市的各个角落,死亡证明上卿卿的照片飘然落地。
一年后,中国,丽江。
古镇的小路上细语绵延,却仍打不消游客们的热情,下午四点多,潮湿的小路上便已挤满了行人,有的人打着伞,有的人走在细雨里漫步。
打鼓的声音和叫卖的声音络绎不绝,伴随着好听的音乐声。
这里是位于丽江古城四方街最繁华的一排小店,一家手工针织店里,高挑清瘦的身影忙碌在挤在店中的客人们中间,有人时不时问问帽子的价格,时不时问问披肩的价格。
"老板娘,这条围巾多少钱?"
"七十八块。"
"老板娘,这个帽子有没有其他颜色的?"
"有的,还有蓝色的,稍等一下,马上给你拿"
清瘦而忙碌的身影转身快步走进了后边的仓库间,从里边拿出帽子,出来继续招待相继而入的客人。
外边的雨越下越大,在忙碌了近一个多小时后,平日里本该越来越热闹的四方街上,行人终于渐渐少了一些,针织小店里也不再如刚刚那样忙碌,只有三两个客人在旁边试戴着帽子和披肩。
清瘦高挑的老板娘将刚刚被客人弄乱的一些披肩收了起来,一件一件的重新挂回墙上。
身后传来有人进店的脚步声,她习惯性的回头淡笑道:"欢迎。"
却是在看清来人时,她脸上的笑色微微一滞,之后转为一派柔和,有些惊讶,但惊讶没有显出来:"你怎么来了?"
林启城笑了笑,将手里的伞放到一旁,走进小店,朝四周看了看,没一会儿,那些只是随便逛逛的客人便走了,四处找地方避雨,店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我们医院难得组团旅行一次,就选在丽江,不过我们没有住客栈,在大水车那边住的宾馆。他说你在四方街这里开了一家店,我刚刚找了半天,才找到你这间不怎么起眼,但好像生意还不错的店。"林启城笑着走过来。
顾雨霏知道林启城口中的"他"指的是林启凡,她浅笑,去仓库里拿了一只塑料椅子过来:"我这店太小,平时不把椅子拿出来,不然都没有客人落脚的地方了,这椅子可是我这店里唯一的一只,你坐吧。"
林启城倒也不客气,坐下时看了一眼她店门前放着的那套织布的工具,不由的笑道:"你还真是自力更生啊,真把这东西学会了。"
"当然,如果不自己做手工,而是去进货的话,哪里有那么大的利润。我这就算是小店小本生意,比不上顾氏那么大的集团,但是赚钱这码事,肯定要尽可能做到最大的利润,不然还开店干吗呢?"顾雨霏笑笑,在一次性水杯里倒了些热水,走过来递给他:"喝点水吧,这外边卖的吃的喝的都不干净,渴了的话还是来我这里喝点开水比较实在。"
林启城接过水杯,放在旁边的小木台上,没有喝,只是看着她转身熟练的将那些披肩叠成各种好看的造型然后用大头针固定到墙上的动作。
"当时你说想到南方找个小镇从此过僻静的生活,远离商场,远离那些是是非非,来寻找你自己想要的人生。"林启城站起身,走过去,看着这满屋子里琳琅满目各种颜色的针织手工物品,感慨道:"雨霏,这就是你想要的人生吗?"
顾雨霏的手一顿,将最后一个披肩挂好后,回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你觉得我这样不好吗?"她反问了一句,然后轻轻一笑。
"其实对丽江这个地方,我曾经就很向往,最开始的时候是觉得这里像一个世外桃源,小城,古镇,还有那些小桥流水,和那些满身才艺的人,不过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很多东西都和我们听说的还有想像的不一样。到了这里之后我才发现,这个曾经的世外桃源已经被商业化了,往来的游客,冷漠的小贩,还有那些不干净的水和食物...不过无论如何,我还是喜欢这里,尽管外边的世界不够宁静,但只要我的心宁静就够了,在这样一个古色古香的小镇,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每天所接触的,只有几块到几十块的砍价还有那些脸上带着向往的每一个游客,我觉得挺好的。"
顾雨霏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向外面:"你不来的话,我都快忘记了。现在算算,好像真的已经有一年了。"
顾雨霏很小的时候就喜欢那种宁静的生活,没有外人干涉与打扰,只活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陪伴在自己在乎的人身边,这样一生一世的相守。这是她十几岁时就向往的爱情与生活,只是那时候在顾家,学业与温晴还有爷爷与父亲给她施加的压力,让她终于负气离开,选择去了美国。
一个没来喜好安静的女人渐渐学会了站在商场上变成一个女强人,从几十万上到几个亿的单子说签就签,那些动辄几百万几千万的利润几乎将她的世界熏陶的不再那么现实。
而一年前,因为那些事情,她终于醒悟,终于决定放下所有的那一刻,才仿佛找回了自己。
"脚踏实地。"
是的,脚踏实地。
她也这样说了出来,然后回头笑看了一眼一直在看着自己的林启城:"其实如果不是我那么多年占着位置,林启凡早就可以做顾氏的新主人了,我也算是让位,何况我哥那边不是也很信任他吗?我现在虽然不怎么过问这些事,但有时候林启凡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能感觉得到,现在他们一切都好,都很好。"
她的存在与否,她在哪里,有很多时候,真的不会影响别人太多。
林启城笑了笑,正要说什么,他刚刚进门时随手立在门口的雨伞被一阵风吹的忽然倒向一旁,像是倒在了临家的那家店的门前。
这时,隔壁顿时传来一声叫骂:"哎呀!这谁的伞啊!把我们店的裙子都弄湿了!谁的啊这是?"
随着那叫骂声,一个长的微胖的中年妇女便黑着一张脸拿着那把伞匆匆的走了过来,一脸要找人算帐的表情,看向顾雨霏时,脸上就是一种嫌弃的表情,再又看见她身旁的男人,当即撇撇嘴:"我说啊,姓顾的小老板,你就这么看不惯我们家啊?不就是我们家最近也开始进了一些披肩卖吗?你要是觉得我们抢了你的生意,你大可以说嘛,咱们都是做生意的,还算是个邻居,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干吗做这种下做的事情,把我们店新进的裙子搞脏了,你知道那条裙子多少钱吗?我能卖三百多块钱的咧现在被你们店的这把伞给搞湿搞脏了,你说这怎么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