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姨没有回到宝芝林，因为宝芝林出事了。
十三姨和程诺前后脚来到宝芝林大门时，宝芝林已经被团团围住，除了衙门的官兵外居然还有一队高鼻深目的洋人士兵，看打着的旗号是美国人。
在这个时空时里，那位和程诺算是有缘的积善就是美国的代名词了。
果然，从宝芝林里当先走出两人，一个是这两天不停在程诺眼前晃的提督，另一个就是积善。积善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提督却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跟在他们后面出来的是黄飞鸿，几个衙役用枪押着他。旁边跟着猪肉荣、牙擦苏等人，神情混杂着焦急和愤怒。
十三姨也顾不上再和程诺生气，急步走了过去。
“站住！”两个衙役手中持着的火枪一摆，喝住十三姨和后面跟过来的程诺。
提督和积善转过头。
提督眉头一皱。
十三姨踮着脚：“飞鸿，出什么事了？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十三姨？阿诺？你们回来了…”猪肉荣等人象看见救星一样冲过来：“太好了，十三姨你赶紧劝劝师父，不能跟他们去衙门…”
“阿荣！”黄飞鸿喝止住猪肉荣，然后转向十三姨，缓和了语气：“十三姨，没什么大事…”
提督走过来冷笑一声：“没什么大事？私自窝藏积善先生的逃奴，还敢说没什么大事？”
“逃奴？不可能！”十三姨想也不想地说道：“宝芝林除了收留病人这外，从来没见过什么逃奴，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提督看了十三姨一眼，嘴角挂着不屑。
两个衙役从宝芝林门里半拖着一个人走了出来，衣衫褴褛，奄奄一息，脚上还带着镣铐，须发又乱又长，看不清面容，只是感觉象一个中年人。
“让她看看。”提督一挥手。
十三姨被放了过去，程诺则依旧被枪指着。
衙役把那个中年人拖到十三姨面前，撸起他的衣袖，胳膊上立刻露出明显是烙上去的J字。
“听说你也是留洋回来的，这个字母总该认识吧…这就是积善先生给他的人专门留下的标记，所有由积善先生带去金山的劳工胳膊上都有这个字，”提督道：“这个人昨晚从积善先生的船上逃走，本官带人找了半天，结果却在宝芝林找到了他…不是你们私自窝藏又会是什么？”
“救命啊，”中年人显然对金山、积善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立刻挣扎起来：“求求你们，我不想去金山，别把我送回金山…”
只不过他的体力明显很虚弱，挣扎没有任何效果。
黄飞鸿忍不住说道：“大人，我可以跟你回衙门，但这位大叔再不救治怕是性命难保，还希望大人能够把他留在宝芝林，毕竟人命关天…”
“你还有闲心管别人？先顾好你自己吧，”提督哼了一声，声音里有一种这次终于逮着你了的兴奋：“这件事可不象上次在租界，你可以把责任全都堆到沙河帮身上…这次你是人赃并获，你要知道，关于这些劳工，朝廷可是和洋人签过合约的，你这是在公然挑衅朝廷的方略…要是因此惹来洋人的报复，黄飞鸿，你罪责难逃！”
“什么狗屁合约！”猪肉荣跳了起来：“你看看这位大叔被他们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居然还在身上烙什么标记，这是把人当成猪仔了啊。”
“当猪仔也是他们自愿的，谁叫他们跟洋人签了合同？”提督道：“本官看过，那合同上写的很清楚，这些人向积善先生借了一大笔钱用以支付船票、饭钱和保护费，在没有还清这些钱之前将完全服从积善先生的安排，不经允许不能，否则积善先生可以采取任何必要的手段来弥补损失，至于给他们烙上印记，也是写在合同里的…”
“不，我们是被骗的，”中年劳工被挣扎的抬起头，声音嘶哑而且有气无力：“我们只是想去金山做工，根本没有想过签卖身契，这些洋人欺骗我们，他们对我们说的和合同上写的根本不一样。”
“自己笨那就不要怪别人了，”提督喝道：“谁叫你当初不看清楚就签字，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完全就是咎由自取。”
“可我们不认识洋文…”
“不认识洋文还敢签洋合同？还想赚洋钱？”提督道：“你们这些刁民，天天就想着不劳而获的占便宜，居然占到洋人头上了，也不想想，我大清朝廷都没有做到的事，你们就想做到？”
这句话说的连程诺都觉得好有道理。
“既然签了合同，白纸黑字，那就得认！这个道理不只是洋人，在这里也是一样，”提督续道：“真是丢人丢到了国外，都象你们这样，觉得好就干，觉得不好就逃，还要合同干什么？…我大清的名声就是被你们这些人搞坏了，西方列强之所以成为强国，就是人家讲究契约精神…”
“大人，话不是这样说，”黄飞鸿道：“虽说这位大叔确实和洋人签了合同，可这合同本身就不公平…”
“合同公不公平不是你说了算的，”提督哼道：“况且就算不公平，也不是你窝藏他们的理由，你这样做分明就是无视朝廷律法，挑衅友邦。”
话听到这里，程诺心里已经大概猜出了事情的原委，举起手：“提督大人，我觉得这里面有点误会…”
提督转过来，看了看程诺，皱起了眉头：“怎么哪都有你？”
程诺压住把这句话原路扔回去的冲动，接着自己刚才的话道：“虽然这个劳工是在宝芝林找到的，但这不能就说宝芝林有意窝藏，毕竟宝芝林是一个医馆，任何一个人受伤它都会救治…”
“不是这样的，”黄飞鸿在一旁正容解释：“虽然我事先并不知道这位大叔的身份，但…”
“不用但了，”程诺赶紧打断，然后转向提督：“您瞧，黄师父也说他之前确实不知情…”
“本官还真小瞧了你，”提督看着程诺：“之前？之前你一直在海棠院内里乐不思蜀，之前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也是你算出来的？我看你当时的心思全在那个妓i女身上，怕是顾不上宝芝林吧…”
…拜托，你也是一方大员，妓i女、妓i女的这么直白真的好吗。
也就是现在大家的关注点不在这里，否则程诺还真的有点尴尬。但即便如此，宝芝林诸人的目光也都在程诺身上闪过。
十三姨没有看程诺，向前移了一小步对提督说道：“其实就算宝芝林事先知情，这件事也没有做错。”
“怎么回事？”积善走了过来：“为什么还在这里耽误时间？”
提督凑过去：“这个女人说宝芝林没有做错。”
提督的眼光瞟过十三姨，皱了皱眉头。
十三姨面向积善：“积善先生，我知道您和这位大叔签了合同，而西方国家也确实非常重视契约，不论是谁违背签订都会受到处罚…”
“但有一种情况例外，”十三姨续道：“如果这个契约本身就是在恶意欺骗，那么被骗的一方不仅可以不履行，而且还可以告对方诈骗…不知我说的对吗？”
积善上下打量了一下十三姨，眼睛里突然闪出一丝混杂着欲望和玩味的笑容：“真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还能碰见如此美丽而又博学的女士，这个问题我想我们可以在晚餐的时候再讨论，你觉得怎么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