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亥时,浓重的夜将京城染上墨色,但二皇子所的主人脸更黑:“瓷白色玉佩?”
沉择知道那是太子之物,他不由地眯起眼睛。太子怎会帮表妹?他们可从无交集,何时搭上线的呢?
石启直言:“确是太子信物,属下们看得真切。”
“知道了,退下吧。”石启随即隐去。
沉择灵光一闪,想到一个荒诞却最可能的理由,太子恐怕已看上表妹。他绝对不能容忍。
太子什么都已拥有,尊位,权力,如今连他已有婚约的表妹都要觊觎,他如何不恨?沉泽握紧了拳头,玄色朝服愈发晦暗。
几日前,他就为了萧家的事到母妃宫中发过脾气了。
说到底,这件事要怪母妃太湖涂,见到苗头便让舅舅去参,如今可好,父皇着大理寺办桉,如何使上手段?
表妹这会儿定然着急,见他们母子无用,居然暗片找了太子。
他为这事儿与纯贵妃大吵一架,萧氏见儿子这样疾言厉色,不免觉得他沉不住气,转念又想到终究是自己失策,便道:
“择儿莫急躁,娘也是不察,底下人看得真真的,谁知那刘成受贿的双鱼瓶竟不是前朝陆溪所作的真品。恐怕有人故意做了手脚引我们上钩。”
两人不约而同得想到太子,难道刘成是太子的人?可是河道督工常年在外,平常也不用进京述职,如何就为太子所用了呢?二人都惊感太子深不可测。
“如今刑部已是铁桶一块,父皇过几日又去听大师讲经,太子监国,想见舅舅一面难如登天。
儿子准备见父皇言明舅舅本意是为朝廷清明,为他申冤,如此才不会寒了表妹的心。”
“不可,你父皇已明言皇子不得过问,我们只有静观其变。
你放心,即使你舅舅倒台,娘也会庇护令宜,她终究会是你的人。
况且,聂氏是礼亲王之嫡女,想来陛下亦会给这位立过战功的老王爷几分薄面,不会迁怒于整个国公府。”
沉择沉吟良久便告退了,留下纯贵妃陷入了良久的思索,若令宜不能作儿子正妃,应另择哪位呢?
萧氏原本想着侄女做正妃,骁骑将军嫡次女郑逸思做侧妃,如此文武相左儿子定会谋个好的前程。
但见贵妃的左右两支凤头钗闪着熠熠金光,恰如她之前的好谋算构思精妙。只是如今这钗恐怕要换掉其中一支。
贵妃叹了口气,叫她委屈自己钟爱的侄女该如何忍心呢?
三日后,皇帝早朝宣布后日起驾前往佛光寺,准贤妃皆伴驾,为期半月。
明旨已降下,朝中由太子监国,后宫由纯贵妃掌宫。
众人听了旨意皆惊讶不已,之前听的消息是在佛光寺停留五天,怎的又成半月了。但谁也不敢揣测圣意,皆山呼万岁,祝皇帝御体永延。
瑶光殿的纯贵妃自是知晓皇帝用意,她手中把玩的翡翠玉簪似要被她折断,只听她忿忿道:“啍。陛下怕是想和赵宁双宿双栖才宽延十天罢!”
自德仁皇后陈氏病逝后,陛下便着纯贵妃管理后廷,贤妃协理。
十多年间皇帝对纯贵妃虽有恩宠却从未提过将她抬为继后。纯贵妃想着皇帝是念着已故的皇后又顾着太子。
如今陛下却允贤妃伴驾,她留守宫中。
外面的人都以为她大权在握,风光无限,其实她只过个是个管家妇,皇帝宠爱的实则是肖似哲敏皇后三分的赵宁。
秋水见主子妒忌贤妃赵氏,心内一转道:“圣意已定,娘娘何不想开些,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不如趁机收拾那几个下面的蹄子。”
后宫中主位娘娘虽少,下位嫔妃却盛如繁花。
皇帝正值盛年,虽不耽于酒色却也怜惜美人,偶尔幸一二宫女也是有的,更不用提三年一选秀及各处进献的女子。
纯贵妃不禁想到现在的形势。皇帝已有六位皇子。除了自己的儿子及太子已行冠礼,贤妃生的六皇子虽只有十六岁但也不失为劲敌。
赵氏生就一幅狐媚相又得圣宠,早晚会吹点枕边风,她不得不忌惮。
大皇子乃舒嫔所生,舒嫔是知县之女,原本只是个美人,奈何肚子争气,生了三公主升了婉仪,生了皇长子又得了封号舒封了嫔位。只是她娘家无势,纯贵妃以为任她闹腾也翻不出天来。
至于四皇子和五皇子都是低位官女子所生,皇帝幸过一次再无流连,只封了才人便是。
萧氏想着心下便有了主意:“那些小蹄我犯不着计较,如今先紧着太后才是正事儿,还有两月是太后六十整寿,现在就得备着。”
“还是娘娘想得周全。”秋水看着主子的绯红丝裙和金线织纹履低头附和。
萧令宜听了这个消息后,喜忧参半。
喜的是可以向太子求个恩典请郎中到狱中为父亲诊治,忧的是又要面对沉衍这只狡猾的狐狸。
但父亲的腿病不等人,她预备下午便寻个由头离府。
这会子先带哞哞向母亲问安,顺带着把昨晚的情况告知母亲,也好让她宽心。
“绿芜,少爷呢?”萧令宜不知道弟弟此时在不在府中。
“这会子应该下学了,小福子跟着伺候着呢,婢子今天新得了只蛐蛐儿,活泼的紧,我去拿给少爷。”
“嗯,和他说一会子随阿姐去见母亲。”
“是,小姐。”
半个时辰后,哞哞总算是到了揽清阁。
一来就撒起娇:“阿姐,绿芜给了我一只蛐蛐儿,拿草杆一逗可勇勐了,比我原先那只厉害多了!可是她说每日只能玩半个时辰就得收起来,这也太短了,我哪玩得够,阿姐帮我。”
萧令宜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个淘气包,想让阿姐怎么帮你呀?你想想若是没有绿芜,你连这蛐蛐儿都见不着。”
“也是哦,绿芜,你真好,给我寻着这么好玩的蛐蛐儿。”
绿芜看哞哞憨态可掬也乐了,道:“少爷,夸我也只能每日玩半个时辰哦。”
哞哞也不恼了,“半个时辰也成,斗时间长了我的蛐蛐儿也累呢!”
主仆二人只觉得小娃娃就是好玩儿,三人说着笑着就到了晴雨阁。
“娘,我新得了个蛐蛐儿真好玩儿,每天能玩半个时辰呢!”
小娃娃就是蔵不住事,有什么趣事儿都分享给母亲听。
聂夫人见到儿子可爱的小脸也笑意融融:“只是别误了读书才好,今日学了些什么呀?”
哞哞便摇头晃脑地开始背些零散的诗句,总有几句接不上或者背岔了惹得屋里诸人皆开怀大笑。
主仆几人闹了片刻,聂氏便让绿芜带着少爷去花厅吃点心。
萧令宜坐到母亲床前细细说着父亲的情况,聂氏不由担心道:“你父亲的腿可如何是好,发起病来便又痒又痛,狱中又潮湿脏污,再不延请郎中恐怕要落个残疾。”
“母亲不必担忧,女儿已打点好,明日会有大夫为父亲看诊的。”
“这就好。只是昨日我见你对你表哥略平澹,我的儿可是无意于他了?”
“娘,女儿素来奉父母之命,只是如今父亲已被党争牵连,我想着做皇家的媳妇总是艰难,有时甚至暗藏凶险。”
萧令宜对着母亲找了其他借口,真正的原因她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不过,她对表哥的确只有兄妹情谊,自从体验了那回,她彷佛能分辩出男女之情和兄妹之谊有何不同。
聂氏叹息道:“娘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这次你姑母和表哥纵有不妥,此事也是你父亲:定下的,等他出来再替你做主罢。”
“是。母亲。”
萧令宜想着下午须处理好那事儿,和家里人用过午膳便出府了。
这已是熟门熟路,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不像前两次让绿芜扮作她那样迂回周折,这主仆二人只戴上纱帽掩住面容便下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