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晌午,成煜授课已毕。
今日他是第一次来,萧令宜与聂夫人一致请他留用午膳。
成煜很会当夫子,授业时既风趣又能启智,第一节课就令萧令其对这个新老师又敬又爱了。
正午时饭厅里和乐一片,聂夫人席间笑成了一朵花,茶饭用的也比平时多些。
她午后要稍眠,便令萧令宜陪成煜在园子里转一转消消食。
这个时节,畅景园不如夏日繁盛,可萧令宜是个好花匠,平时勤作,这园子里花草错落,倒也不失清丽。
二人行至小池塘边,几缕黄绿相间的水草浮着,池水依旧清澈见底,却不如往日丰沛。
萧令宜亭亭立于池畔,秋风徐徐,垂于她身侧的妃色披帛微微摆动。
她眼眸微动,心里盘算着什么。
旱灾虽肆虐无情,对萧家来说,或许是个翻身的契机。
萧令宜转头看着成煜,问道:
“成大人,京郊诸县干旱,连带着我这小池子也见了底,司命阁可有法子解了这灾?”
成煜也看着她,带着点探究的意味。
萧女是世家女,满目皆锦绣,衣食自无忧,怎的关心起朝事来了?
他据实相告:“公主有所不知,人力不足以解灾,臣只能观天象,却不能左右分毫。
民间物议如沸,陛下不日就要求雨,只是若近日祭神怕是也无望。”
萧令宜又急急问道:
“那成大人有没有测算出何时有雨?”
看她问得这么恳切,成煜以为萧令宜真的是忧国忧民。
他早已于栖凤台观了天象,便宽慰她道:
“六日后将有暴雨而至,公主可放宽心了。”
若六日后有雨,那么现在做些动作还来得及。
既然做了公主,就要做掌中有权的兰倾,而不是太后施舍的虚衔,更不是上京其他世家的笑柄。
若有国师相助,方可徐徐图之。
“成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你能否进言陛下,具言我的八字是少见的水命,若于吉时祭祀,定会感应神明,泽被大昭。”
成煜真没想到萧令宜居然让他来这出,昨日她来成府请他当幼弟夫子的时候,恐怕就想好了吧。
池中几尾鲤儿与水草嬉戏,不知何时起,悠哉游哉的锦鲤竟不甘寂寥,也想搅皱一池秋水。
他不置可否,只说:
“公主这是让臣欺君啊。”
此时不欺君,来日被君欺。
若让东宫顺利即位,成了君王的沉衍会杀了姑母和表哥,萧府是姑母的娘家,他如此心狠手辣也定不会放过。
她要代父亲保住萧府,不仅如此,要更煊赫才好。
萧令宜眼中闪烁着希翼的光,热切地问他:
“成大人,你可愿助我?”
她这样求着他,形容楚楚,又带着赫赫野心,成煜心中一动,已是招架不住这种迫人的美。
“公主,臣若帮你,总得帮个明白。你到底在图谋些什么?”
萧令宜知道,成煜不是完人,他有鸿鹄之志,这也是他的弱点。
她笑道:
“我谋的自然是萧氏满门荣华。成大人若愿相助,我愿为大人广修庙宇,供奉三清。”
成煜听明白了。
萧女要他入英王帐下。
想他从来孑孑独立,不参与任何党争,这次恐怕不能独善其身。
谁叫他就是拒绝不了萧女。
太后寿宴那晚,他们在栖凤台上第一次相遇,她一身绛红衣裙闯入观星楼时,她便是开在他心中的玫瑰。
那夜,她满是新奇地于金身凤凰前观看满天星斗,眉眼之间妖娆又灵动,他的沦陷已是在所难免。
美貌的女子一旦有了野心,就会变成一种迷人的危险,却越令人想靠近。
成煜邪邪一笑,眨着桃花眼说:“成某从不吝为佳人玉成美事,甘为公主殿下的马前卒。”
萧令宜心想事成,也不计较成煜又不正经。
她抬眼望天,青云间,有行雁南去,而她,也将要奔赴一场权力的游戏。
她又附耳于成煜,低声道:
“成大人择了良木而栖,待英王登了大位,定当奉道家为正统。”
皇帝虽重佛与道,佛家终究还是国教,道要逊色些。
萧令宜很清楚,太子不屑玄学,且不满皇帝过于宠信在他看来只会故弄玄虚的国师。
一朝天子一朝臣,若东宫顺位,别说弘扬道家,成煜还有没有命都很难说。
如此,她以奉道为正统作为交易条件让成煜入了英王帐下,以期能与东宫相抗衡。
成煜忽然认真起来,定定地看着她。
“公主,成某可不是独独为了什么道。”
萧令宜假装听不懂他话中的深意。
交易若混杂了不清不楚的情,总是黏腻,事就难长久。
秋风起了,园子里落叶簌簌,她别过脸,隐晦地下了逐客令。
“成大人,我等你的好消息。”
成煜也识趣,知她不会松口承诺他什么,只作了一揖,道:“公主,臣告辞。”
“不送。”
须臾,空留萧令宜一人立于池边,裙裾款款,心似石磐。
她还是做出了选择。
在沉衍与沉择之间,她艰难地站在了亲情一边。
从此,她和太子之间就是真真正正的你死我活了。
萧令宜慢慢走到回到揽清阁,万管家却已经于院前等候,看样子是有事要禀。
“大小姐妆安。”
“万叔,进来说话吧。”
萧令宜进了厢房,坐在外间的椅子上听管家回话。
万叔
“小姐,郑家出事了!邵钧的遗霜潘氏今早居然敲了登闻鼓,告了上峰郑彦诚一摞子的罪。
万岁一怒之下叫郑彦恩也停职留用了,又派了特使去河东查。只怕郑氏一族危矣。”
萧令宜反应好半天,才意识到这个郑家就是与表哥有姻亲的骁骑将军府。
虽然那郑诗逸在喜宴上让她难堪,但郑萧两家毕竟是一根绳子上的,郑府出了事,对英王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她想了想,问道:“派去查问的特使是谁?”
“大理寺卿举荐了王甫实,陛下准了。”
听到这个名字,萧令宜心中一沉。
别人或许不知,她却清楚的很,王甫实是太子的人。
好了,郑家没救了。
那个狐狸,又摆了英王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