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对萧令宜是欣赏的。
她生的美,性格也娴雅,才十六岁就能四处奔走撑着萧府,也算是女子中的翘楚
千里雪不敌一点泥,优秀没用,生在萧家就是这姑娘的原罪。
萧家支持二皇子,与东宫势如水火。
太后支持太子,没道理施恩于萧家。
她与萧令宜的外祖母礼王妃虽是手帕交,这点交情在权力面前,一粒微尘而已,随时能掸掉。
萧国公如何,只看太子的意思。
万万没料到,这个时候,贺麟竟然一头撞上来。
女儿和外孙都要保萧家,太后夹在外戚和东宫之间,着实犯了难。
罢了,先应付一下眼前,其他的容后再议。
“麟儿,听闻萧国公哑了。
你既然来求,哀家允萧大小姐入诏狱探一次她父亲,其他的容后再议。
你再不起身,这点儿恩典哀家也要收回了。”
“孙儿替令宜谢皇祖母恩典。”
贺麟听言,思虑片刻还是起了身。
好歹是撕开了点口子,他对令宜总算有番交待。
寿极殿铺了上等的玄黑色大理石,宁王世子长跪于坚硬地面上,膝盖多少受了罪,起来时身形微晃,差点一个趔趋。
太后见外孙受苦,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还是挥手让他退下。
多说无益,太子要处置的人她只作壁上观,谁也不能挡了东宫的路。
贺麟出了寿极殿,低头疾步走在空旷的宫道上,心里想着赶紧把消息传给令宜。
忽然,宫道上传来脚步声。
世子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一行人由远及近。
原来是东宫的轿辇。
太子稳坐于肩舆之上,英俊的眉眼是一贯的肃正,暗金色的朝服在艳阳下熠熠流光,让人不敢直视。
贺麟凤眼微眯。
说起来,他们还是正儿八经的表兄弟,
但因宁王封地远在东海,贺家除了述职以外不常来上京,他和太子并未有什么交集,点头之交而已。
如今,太子对萧家紧追不放,贺麟对太子生了一丝隐晦的敌意。
他现在是这个皇朝的统治者,生杀予夺,全凭一支朱笔。
东宫已权倾朝野,却不愿放过一个萧国公。
仅仅一个侮告大臣的桉子,人哑了还不算,他这是生生要把老国公拖死。
轿辇近了,贺麟依着规矩拱手行礼,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他低着头,敛去眼中的阴郁,语气和往常一样恭敬。
太子一挥手,抬着肩舆的太监止了步。
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看似恭顺的贺麟,墨色的眸子里是彻骨的寒意,直盯着得世子出了冷汗,才幽幽道:
“宁王世子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
贺麟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太子指的是什么。
再抬头时,浩荡的队伍已然前行,那抹尊贵的暗金色消失于寿极宫的方向。
沉衍要去见太后?
贺麟心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太子知道他见了萧令宜,用这样一句模湖的话,暗着敲打他少管闲事。
随即,世子又否定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这不可能,此事极为私隐,上次相会的时间地点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太子手上的事只多不少,怎么有闲工夫关注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而且他才从寿极殿出来,太子如何这么快得知他求了太后,单论时间也对不上。
贺麟摇摇头清空纷乱的思绪,准备正式拜访萧府。
一来告诉令宜可以探视父亲的消息,二来看看国公夫人一切可好。
再说寿极殿。
太后送走外孙不久,嫡亲的孙子又来请安,她眉梢的喜色简直藏不住。
“衍儿,你父皇对江南颇为流连,十五日早到了也没回朝。
监国这段时间,哀家瞧你都忙瘦了。”
太后几日没见储君,今日细看,总觉得他略憔悴了些。
她想着大略是朝廷上的折子太多,伤了神,打算留太子用晚膳,略补补身子。
储君事关国本,可马虎不得。
想到这里,太后凌厉的眼风扫了扫东宫总管太监,似是责怪他没把主子照顾周全。
陈良可委屈死了,这哪里关他的事啊?
太子害相思病又爱逞强,夜里想着萧大小姐偏忍着不找她,别的女人又看不上。
沾了荤的男人就这么晾着,能不憔悴吗?
沉衍不欲让太后担忧,只澹然道:“皇祖母,夏日里孙儿的食欲本就清减,瘦些实属正常。”
“你这孩子。哀家只以为你朝事繁忙累坏的呢。
既是这样,今日便留在寿极殿用晚膳,看看小厨房做的菜合不合你口味。”
“是。孙儿来的路上遇到了宁王世子,皇祖母怎么没留元思用晚膳?”
太子明知故问。
他不主动提起,偏让太后自己说出来究竟要不要保萧家。
“快别说了。这孩子为着萧大小姐来求哀家,竟然于寿极殿长跪不起。
哀家只好给他一个薄面,允令宜见父亲一面,才把这个倔的打发走。”
太子修长的食指轻轻敲击着椅子的扶手,这明明是是洞悉一切的表现。
他却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略微讶然的说:
“原来是为了萧国公的桉子。”
说起正事,太后忽然严肃起来。
“太子,皇祖母知道你一向行事公允,所以没答应世子,这件事只能你说了算。”
在宫中这么多年,她是最拎得清的。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国事却不能儿戏,非必要后宫更不得干政。
“皇祖母,您放心,此桉很快便有定夺,必不让您为难太久。”
太后颌首,不欲提太多公事。
后宫不比前朝,在放松的地方得做舒心的事儿,美食就是其中一样。
“你做事从来挑不出错,我当然放心了。来人,传膳。”
祖孙俩一同用了晚膳。
太子当晚没回东宫,而是去了扶风苑。
睡在别馆这张罗汉床上,太子想着那个雨天。
想着萧令宜,还有贺麟。
陈良说,他们俩在烟渚雅间里度过了一整个下午。
他们会做什么呢?贺麟有没有轻薄她?
她与别的男人共处一室,还轻易醉了酒,难道也随意把自己交了出去?
他们做了?
这样多的猜疑和嫉妒,快把这个天之骄子逼疯。
单薄的夏被早已由宫人浣洗过,似乎还残留着他们曾经云雨的气味。
太子还记得,令宜独爱茉莉香露。
他眼前又浮现那个女人魅惑的眼神,耳边彷佛也响起迷人的声线。
如晦,我受不住了。
如晦,放了我罢。
这一夜,沉衍宿于那张罗汉床上,辗转反侧,半梦半醒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