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奇莫拉翘着二郎腿坐在古老的铜钟旁边,看着天上的浮云向东边流去。
距离吃到鸡腿那天已经过去一个礼拜了,从那以后的每一天一日三餐都没断过,新鲜的热牛奶、面包、点心,肉也是每天一顿,花样不重复。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黑暗神再怎么清闲也不可能清闲到这种地步,一个神明不可能会偏爱一个人的,因为这样天地会失衡,谁能经受得住神明沉重的爱恋呢,那会死人的。
除了神明那就只有一个答桉了,那个扫帚男人——德来文。
奇奇莫拉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劝也没劝走,每每都受之有愧,毕竟自己之前这么严厉地驱逐过他。
但是如果她没吃那些东西,第二天的食物就会翻倍,奇奇莫拉骨子里的节俭实在不允许她浪费,最后吃得肚皮圆圆才勉强吃完最后一口食物。
太可怕了,德来文,恐怖如斯。
从此以后,在食物抛进来的时候奇奇莫拉都会朝半空中大喊好几声谢谢,钟楼顶上的白鸽振翅欲飞,被她的大嗓门一吓,飞的方向都偏离了些许。
嘴里的食物变得更加珍贵,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扫帚是哪里来的钱呢?不是没有怀疑过德来文钱财的来路,但是奇奇莫拉莫名就是相信他,没有别的,她的扫帚自然也是随主人的,她的品德如此高尚(啊呸!),德来文肯定也不会干坏事的。
再说了,她不相信有着那样一双清澈眼眸的人会是坏人。那双闪着单纯的热情的眼睛,就像一对能使金石为开的钻石,叫你不以不能不被他感动,少年的眼睛澹静如海却也热烈如阳。
那天让他走的时候,但凡他多看奇奇莫拉一眼,她鼓起的勇气就会瞬间松懈,溃不成军。
早就说了,德来文的长相正好是奇奇莫拉最喜欢的样子。
宽而挺括,线条流畅的肩颈,窄瘦有力的腰肢,不夸张蕴藏着力量的手臂和背心遮不住的肌肉,短平利落的寸头,完美地暴露了刀削一般锋利的五官和轮廓。
偏偏这样硬朗的形象,却有一双干净剔透的干净,反差带来的萌感几乎是一瞬间就击中了奇奇莫拉的少女心。
午夜梦回的时候,奇奇莫拉不得不承受自己有一点点小后悔,一把扫帚有什么坏心思呢,终究是她太抠了,不愿意多养一个人。
现在可好,人也见不着,自己还要靠小扫帚才能存活下去,真是丢脸。
奇奇莫拉翻了个身,看完东边的云,看西边,其实她一直没有放弃找工作,不能一直依靠别人的力量在世间存活,只有靠自己的力量才是最牢靠的。
她不是菟丝花,她是仙人掌,只要有一点点甘霖就能扎根成长,变高变大,缺的只是一个契机罢了。
奇奇莫拉看着自己的手掌已经很久了,不是娇嫩纤细如玉,掌心和小鱼际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茧,在这个世道除了贵族,谁能娇生惯养充当温室里的花朵呢?
每个人活得都很艰辛,而不只是单单她一个人而已。
奇奇莫拉产生了一个念头,既然德来文有力气,她有技术,为什么不联合起来一起赚钱呢?
之前是她考虑不周,白白赶走一个劳动力,他们可以不是主仆关系,而是合作关系啊,这难道不是最合适也最公平的关系吗?
一跃而起,差点打了个滑铲,奇奇莫拉中午吃多了,这会儿身体有点迟钝,那还是“屋顶上的红鸽”。
可是光是有主意有什么用,现在找不到他啊,奇奇莫拉一想又坐回去了,只有到吃饭时间德来文才会出现,看来只能在这里干等一个下午了。
百无聊赖地数天上的白鸽,晃晃悠悠地等时间逝去。
而德来文在干什么呢?
他在用自己的身体创造财富,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他性感的喉结滚落而下,一滴滴落到不着寸缕的上半身。
“呼呼,还怪热的。”
粗糙地把头上的汗抹下去,舌尖还能尝到一点咸湿的味道,德来文在干正事。
他在搬砖。
他什么都不会,只有一副强壮身体勉强算得上是一种资本,不仅仅是修砌房子需要他,搬运货物的码头也需要他。
就这样轻易地找到两份工作,上午和下午在工地搬砖,下午帮商人卸码头称沉重的货物,忙得像一头不会停止的陀螺。
其他的人都戏称他为“永不停止的发动机”,他好像有用不完的劲和精力,平时几乎不休息,吃得也很朴素,就是最黑最硬的面包,连一点点茶叶都不加的那种。
就是这么勤劳的人却总是在吃三餐的时间不见身影,急匆匆地像是有什么急事,不一会又回去几下啃完自己的面包开始工作。
有人曾经好奇问过这个仅仅只是来了一个礼拜的强壮小伙,似乎对他很是好奇。
“喂,小伙子,你这么卖力是为了家里的妻子和孩子吧?”
德来文闻言一顿,依然没有放下手里的土砖,歪着头认真想了一下。
“妻子和孩子?没有妻子,只有孩子。”
在他眼里,奇奇莫拉就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娇俏小姑娘,一天三顿都不好好吃的小姑娘。
工友的眼神顿时变得同情起来,看不出来年纪轻轻就成了鳏夫,还带着孩子,怪不得如此卖力,养孩子确实是个难事。
嘴皮子犹豫着还是接着问,“那你一天都这么忙,孩子没有意见吗?现在的孩子都需要有人陪伴,钱固然重要,可是陪伴也很重要。”
德来文硬朗的脸上闪过一丝悲伤,“可是她说他不需要我的陪伴,甚至不想看到我。”
抬起自己的脸,看向善意的工友。
老实憨厚的中年人心里对德来文俊朗的脸表示羡慕,这小伙子吃什么长大的,身体看起来强壮也就罢了,长得还这么帅,幸好早点成家立业了,现在竞争力好大。
这种感受他也有过,心里又是同情,又是感叹。
“小伙子,孩子那也是嘴硬,其实他们最想你陪伴了,只是嘴硬,你不要光看表面,要从表象看本质。”
德来文若有所思,嘴硬是吗?原来奇奇莫拉小姐只是嘴硬吗?
好像脑袋里的灯泡被点亮,德来文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睛像是被微风吹起一弯水纹,柔柔地漾开。
中年男子看他这个样子像是想开了,八卦心理也得到满足,拍拍德来文壮实的肩膀,错身离开。
德来文抱紧手里的砖,继续干活,要快一点完成今天的任务才行,在太阳落山之前,要去送晚餐,然后去卸货物才行。
加快手里的动作,其他人看他就像是在看一阵风,吹去又吹来。
马不停蹄地干完,德来文扯下包头的布条子,穿上别人好心送来的老旧衬衫,奔向市集。
中午的午饭荤腥太多,德来文看奇奇莫拉有些积食了,所以打算买点清新开胃的小菜,改善一下奇奇莫拉的饮食结构,在他眼里,奇奇莫拉那小个子还在长身体(实际已经停止生长了),荤的素的都要有才行。
路过鲜牛奶摊,德来文照旧拿了一瓶,卖牛奶的都看他面熟了,这人天天来,风雨不断的,真是执着。
忙拉起笑脸,殷切地看着这位回头客。
“亲爱的客人,这牛奶是刚挤的,我往里加了点去腥味的香叶和香甜的水果,今天的牛奶是甜的。”
甜的,奇奇莫拉喜欢。
这个念头死死地存在在他的脑中,听到甜的,还特意多买了一瓶,无他,奇奇莫拉爱喝。
提着送菜的篮子,德来文直奔小旅馆。
这是过路的旅人最爱来的地方,饭菜种类多,价格也合适,看奇奇莫拉的反应,应该味道也不错,因此德来文一般就在这买奇奇莫拉的三餐。
旅馆风情万种的老板娘一看到他,妖艳的狐狸眼都泛着绿光,像是自己钟情的猎物来了,急急地抛着媚眼。
可是媚眼完全都是抛给瞎子看了,德来文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烦躁,这个女人是不是眼睛抽筋啊,万一做饭的时候睫毛飞进饭菜怎么办?
到底要不要给奇奇莫拉吃这种女人做出来的饭菜,德来文第一次有点犹豫。
不过最终他还是踏进去了,都这么晚了,再磨蹭一下天都要黑了。
老板娘看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内心难免有些失望,不过没关系,她尹妮嘉的魅力可不是盖的,这男人最后一定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就像以前的那些男人一样。
“哟,我尊贵的客人,欢迎你光临小店,有什么想吃的,是鸡腿还是烤牛肉?还是你最爱点的草莓派?”
德来文不知道为什么有的讨厌她语气里的自来熟,搞得好像他们很熟一样。
硬邦邦地点菜,“蔬菜沙拉,芒果班戟,再要一份培根三明治。”
老板娘媚眼如丝,一步三扭地进了厨房,雪白的脖颈就这样暴露在外,不少吃饭的人目光都停留于此。
但是这些人中绝对不包括德来文就是了,他内心有些自豪,就这,还不如奇奇莫拉小姐的一根头发,她的脖子才是最好看,这个女人顶多算是鸽子脖子。
在德来文眼中,所有女人好像都长得差不多,只有奇奇莫拉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面。
全世界在她面前都暗然失色。
饭菜来了,他不顾老板娘在身后吵吵嚷嚷,提着饭菜就走,要赶紧了,时间快到了,可不能饿着她。
像往常一样,德来文变成扫帚的模样,用扫帚把拖着饭菜,稳稳当当地向上飞行。
飞到窗前,咦,今天奇奇莫拉小姐不在,事情更好办了,这才可以直接放进去,篮子现在就可以拿走,不用第二天偷偷摸摸来拿了。
落地的一瞬间他变成人形,踏在地板上,糟糕,脚底板还有外面的尘土,把干净的地踩脏了。
老实的德来文心里愧疚万分,就因为踩脏了一块地,不过还好他自己就是一把扫帚,走的时候扫一扫就行了。
小心地把东西一一摆在桌上,正想离开,突然被床底下的奇奇莫拉一把抓住。
“嘿嘿,逮住你了吧!”
德来文整个人都僵了,被她小手抓住的手腕更是烫得吓人。
本来轮廓狭长十分有气场的眼睛因为惊吓瞪得圆圆的,就像是后世的缅因猫,又帅还有点可爱。
奇奇莫拉努力压下自己上扬的嘴角,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质问道。
“我不是说让你过好自己的生活吗?你这样天天照顾我,你自己的生活怎么办?”
德来文不说话,意识到奇奇莫拉这样抓住自己手会累,贴心地蹲在地上,不像是扫帚,倒像是可怜巴巴的蘑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