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您等一等老奴呀!”洪松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疾跑了一小段路,便气喘吁吁;而走在前头的皇帝,仍旧有条不紊地迈着长长的双腿,速度堪比被鬼追。
“跟不上就滚回去。”一句话,十里之外都能听出火气来。
洪松原地愣了片刻,眼看君王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转角,连忙招呼身边的人,“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扶咱家跟上去呀!”
身后喘成一片的小太监连忙扶着他追上去,终于在鹤龄宫,把皇帝追上了。
彼时的皇帝,正端坐在案后吃茶,案上的折子散了一地。
洪松是跌进屋子里的,直接扑在地上,收拾着折子,一边赔着笑脸说:“皇上再怎么置气,也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意不去。”
“置气?”君王双眉高挑,眼带疑惑:“朕气什么?”
洪松抱着一怀的折子,小声咕哝道:“皇上不就是因为皇后娘娘把你往清宁殿推,所以才生气的吗?”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头上吃痛,‘嘭’的一声,一本红封折子从他头上砸在地上。
“朕会为她生气?老东西,你是老糊涂了吧!”君王神色倨傲地觑着老太监,“还是说,你想去贞宁宫当差?”
洪松嘿嘿一笑,揉了揉脑袋,拾起地上的折子,并怀中的折子一并搁在高案上。方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纸,拆开递到皇帝眼皮子底下,颇带几分讨好意味:“这是玉桂坊来的消息。”
皇帝低头一看,熟悉的歪歪扭扭的字迹:初三,重央楼一聚。
落款是:苏姑娘。
君王长眉紧紧地皱了起来,将信纸一收入怀中,眉宇紧蹙地嘀咕:“这个女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眼看君王神色缓和下来,洪松松了一口气,仍旧赔着笑脸说:“皇上今夜去一趟,不就知道了吗?”
“她叫朕去朕就去吗?”皇帝冷哼一声,翻开了一本折子,“朕偏不去。”
然而,天色将将擦黑,皇帝便声称身子不适,早早歇下。换上玄色夜行衣,轻车熟路地来到重央楼。
九层小楼的楼顶,黑衣蒙面的女子手拎酒坛,半曲着一条膝盖坐着。高高束起的长发被夜风抚弄,霜月淡淡,拉长了她的身影。
身后簌簌声起,她将手里的酒坛往后一递,“上次蒙竹先生招待,今日特来还情。”
结合前前后后的事,墨子良也算是把顾二小姐的性格脾气摸透了。此人刁蛮任性,睚眦必较。上次赤桑酒一事,她不会不知道那酒出了问题。他看着递到眼前的酒坛,大大方方地接了过来,拿在鼻下嗅了嗅。
无味。
顾姝转头望着他,眸中笑意清浅,“竹先生毕竟对我有过援手之义,江湖儿女最讲义气,在下是不会恩将仇报的。”
她这么一说,墨子良更加不放心,又使劲儿地嗅了嗅,到底是没敢下口。
瞧他这幅样子,顾姝没好气地夺回了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那酒水顺着嘴角淌下,在月色下泛出清冷的光。
墨子良撩起衣摆,上前与她并肩而坐,明知故问:“苏姑娘何至于如此大的火气?”
“你还敢说,要不是上次你给我吃那个酒,我至于被那混账皇……”话说一半,顾姝戛然而止。
墨子良强忍笑意,追问:“然后呢?”
顾姝冷脸,哼了一声,“总之,因为你的那个酒,让我损失惨重。竹先生打算怎么赔偿我?”
墨子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进入正题,继续问:“苏姑娘特意将在下约来此处,想来是想好了赔偿之策了?”
顾姝嘿嘿一笑,凑近了一些,一脸正气凛然,“江南水灾的事,竹先生可听说了?”
墨子良点头,狐疑地瞅着她。
顾姝起身,豪气万千地一指下方片片霓虹,义愤填膺道:“江南水灾致使数百人丧命,而这皇宫却仍旧处处霓虹夜夜笙歌,实在太不像话了,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墨子良很是淡定地再问:“所以呢?”
顾姝蹲下身来,凑近他,小声地道:“上次,竹先生能从宫里偷到夜明珠,一定神通非凡。在下有心,想要将宫里这些东西都顺出去,换了银钱送到灾区去。只可惜在下能力有限,若是有竹先生相助,必定能事半功倍。”
墨子良很是无语。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这妮子竟然在盘算着偷皇宫里的东西。他想了想,问:“在下听说,宫里昨夜闯入了贼,那是苏姑娘吗?”
顾姝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踩点的时候,不小心被他们发现了。”
墨子良无声地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为了江南受灾的百姓,在下也该义不容辞。只不过,这宫里的东西,都有皇室的标记,即便运送出宫去,也不好找地方销赃的。苏姑娘,可是有什么门道?”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天下,从来不缺胆大妄为的人。”顾姝嘿嘿一笑,“只要东西出了宫,我就有办法找到买主。”
墨子良瞅着她,“看来苏姑娘是将什么都盘算好了。”
顾姝习惯性地甩了个响指,“我已经打探好了,这重央楼平素没什么人来,正好作为咱们幽会之地。我拿到东西后便藏在这处,竹先生负责将其带出,就放在玉桂坊,自会有人来取。”
“苏姑娘一片仁爱之心,令在下感动。如此为国为民之事,相信皇上知道了,一定会感念姑娘仁爱之心的。”墨子良不动声色地说。
“快别提那个混账皇帝了。”对于嘉囿皇帝的不满,顾姝大概能数落出两车话来,“自大、狂妄、懦弱、无能、知错不改……”
她每说出一个词,墨子良便将长眉挑高了一点,而对面的人却越说越有劲儿,终于他听不下去了,出言打断:“苏姑娘和皇帝很熟?”
“不熟。”如果可以,顾姝是希望一辈子都不要遇到墨子良,毕竟,这代价是以她穿越换来的。
“既然苏姑娘与皇帝不熟悉,又何以如此了解他的德行?”墨子良默默地为自己抱不平,“在下听说,江南水患一出,皇上可是积极调动了各方势力抢险救灾的。”
在这一点上,顾姝还是很承认的,“空有一颗爱民之心,也不过是坐在宫里动动嘴皮子而已。”她烦闷地挥了挥手,将脑海中那混账皇帝的身影给甩了出去,换了满脸诚挚,重新将酒坛递到了竹先生面前:“为了我们的丰功伟业,干杯。”
墨子良接过酒坛,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怎么是水?”
顾姝笑了笑,“我早说过,竹先生对我有援手之义,我不会恩将仇报的。”语毕,扬了扬手,转身下楼,“咱们约定好了,明天夜里,竹先生这里取货。”
看着那一抹身影消失在微弱的灯火中,墨子良垂首瞧着手中小小的酒坛,不由的苦笑起来。这个刁蛮的小女子,真真是胆大包天,主意都打到皇宫里来了!
回到鹤龄宫,君王便吩咐说:“将重央楼的侍卫撤掉一半。”
眼看君王满脸止不住的笑,洪松问:“皇上,那位苏姑娘又有什么好玩的事了吗?”
墨子良将顾姝的计划简明扼要地说了,惊得洪松张大了嘴,都忘记给皇帝系玉带了。
墨子良自个儿将腰带松松地系上,拿了琉璃盏自斟了一杯葡萄酿,席地而坐,“按照她的计划去办,漏出去的东西,全部由束竹阁买回来,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洪松更加吃惊,“皇上,您这也太宠着皇后娘娘了吧!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抿了一口葡萄美酒,君王薄唇染上淡淡的紫色,一笑便显得几分魅惑,“夜闯太清院的刺客还未抓到,皇宫多处发生失窃的事,顾太后会如何处置高宇阳这个禁军统领呢?”
洪松立即明白过来,“皇上这是利用此事,将高统领换掉吗?”可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两日宫中加了成倍的守卫,万一苏姑娘被发现了怎么办?”
君王正将琉璃盏递到唇边,闻言掀起眼皮睇了老太监一眼,“束竹阁是吃素的吗?”
得,洪松明白了,皇帝这是要让束竹阁入宫来保护皇后娘娘!
“老奴这就传令去。”
而另一边,顾姝回到贞宁宫,换下夜行衣,冲着芸儿与小肆翘起了大拇指,“成了。”
芸儿还是不大放心,“这也太危险了,上次二小姐就受了伤,宫中又加强了戒备,说不定已经张开了天罗地网,等着二小姐钻呢。”
小肆也不大放心,“首领不若再等两日,奴婢安排人入宫。”
顾姝只穿着中衣,长伸四肢躺在床上,说:“顾太后只给了高宇阳三天时间,在这三天之内再出事故,他这个禁军统领就该有名无实了。只有高宇阳倒下了,悬在皇帝脖颈上的剑便没了,而万家也少了一条臂膀。万家稍有不济,顾太后自然会有不顺心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