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得了吧。”我忍不住刺激他,“你年轻的时候视力就不咋地,到老了还有青光眼白内障的先兆,什么老天惩罚啊,你泄露天机靠的是嘴,就算是惩罚也该让你变哑巴呀,单单让你看不到能够吗?你这小嘴不还照样巴巴地继续泄露吗?”
灰老气呼呼的转身就走。
说不过就跑,这什么人啊?
失明的第一天,我切身体会到了盲人生活的不便。不敢大步向前走,每一步都需要小心试探,就算这样还经常撞到一些东西。紧接着便是不安,即便身边有人照顾,可这种事事都要假手于人的感觉令人非常得不爽,感觉自己忽然间就变成了一个废人。
我的脾气甚至都变得暴躁起来。
灰老听到我长吁短叹发脾气,在一旁冷嘲热讽道,“把昨天那股子什么都不在乎的劲儿拿出来啊,这才过了一晚上就这样了,要是以后都看不到了,你还不得直接憋疯了啊?”
我现在就已经要疯了!
脾气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
不对,我现在看不到,应该是听什么都不顺耳。
我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后来干脆躲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免得像是吃了爆竹一样,听了谁的话都想怼上一番。再这样下去,这的所有街坊就要被我得罪个遍了。回头要是关门斌叔,我就只能跟着灰老去喝西北风了。
我正觉得气闷,没想到灰老居然一个人摸索着进来了。
我忍不住冷笑道,“这屋子里要是再有一只大象就好了。”
“怎么?”灰老不解地问道。
“咱爷俩凑在一起正好可以表演个盲人摸象。”我心气不顺地说道,“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一点儿作假成分都没有。”
“呵呵。”灰老笑了笑,“那我问你,要把大象装冰箱,总共分几步?”
我没心情和他开玩笑,嗤之以鼻地冷笑道,“您这是拿我逗闷子呢?我这会儿正烦着呢,您老要是没什么事儿还是去大堂喝茶吧,免得一会儿我不受控制说出难听的话来让您下不了台,回头我还不知道怎么跟您赔罪,有点儿不值当。”
灰老却像是听不到一般,“答案是三步:打开冰箱门,把大象装进去,最后把冰箱门关上。现在我再来问你,突然失明要怎么办?”
我为之一愣。
灰老明显话里有话,他到底几个意思?
灰老笑着道,“这个简单,就一步:正常过你的日子!”
我听了落寞地叹了口气,“灰老,正常日子过久了,突然不正常了,你让我还怎么正常啊?”
一句话里好几个正常,连我自己都要被绕晕了。
灰老却条理清晰地帮我分析道,“你昨儿不是还一副自信洒脱的模样吗?怎么今天就接受不了了?是不是以为今早一醒来就一切照旧了?事与愿违之下心里便有点儿承受不住了?”
不得不承认,灰老对我的了解还是相当透彻的。
Bingo!他说的全对。
我沉默着没有开口。
灰老突然哼了一声,“你小子以为自己是谁啊?你是太阳啊,地球都得围着你转,你想什么就是什么?你就是过去顺心顺意的日子过久了,所以遇着点儿磨难就受不了了。以后少在我面前装洒脱,你就是有一天七老八十了,只要老子还活着,你永远都是个孩子。”
“想当年我双目失明一段时间,你以为我就能痛痛快快地接受了?我这心里得难受与不甘能跟谁诉说啊?”灰老语气中带着一份看破世事的沧桑无力,“可人毕竟难以胜天,老天给你摆好了路你不走,等着你的就只有死路。和那条路相比,我情愿眼盲,最起码还留着一口气。咱们辛辛苦苦活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这口气吗?”
我轻轻叹了口气,“灰老,你说我要是就此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我以后该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灰老不屑地说道,“从前怎么办以后便怎么办,日子还是过去的日子,没什么可变的。”
“哎。”经过灰老的开解,我心里的郁闷消散了不少,“我就是有点儿不甘心,早知道老天对我有这样的安排,过去就应该好好珍惜眼睛还健康的日子。多看看蓝天白云,鲜花绿叶,之后漫长的一辈子只能活在黑暗里,我还真挺怀念它们的颜色的。”
“老天自有安排,人的力量毕竟有限,小胳膊总是拗不过大腿的。你好好珍惜当下,别等到哪天又遇到了比今天更惨烈的事情,那时候还有更后悔的呢。”灰老的话虽然有点儿道理,但听上去却不怎么顺耳。
“什么叫更惨烈的事儿啊?”我无语地说道,“您老能盼我点儿好不?”
经过这一番对话后,我的心情倒是一点点平复了下来,也慢慢接受了什么都看不到的命运,开始适应起在黑暗中的生活。
只不过接连两晚,我都做了同样的一个梦。四分五裂的深渊,紧紧包围过来的大火和无眼的怪物,那个女人凄厉的呼喊总是让我头疼欲裂,总觉得这声音无比的熟悉,却又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
最终梦境会在一阵雷声中破碎,惊醒后的我始终不明白这个梦对我的含义。
直到第三天的夜晚,我依然在梦境中不断地奔跑。那个女人的喊声字字入耳,“秦遇,快跑!别回头,快跑!”
跑?我要向哪里跑,又为什么不能跑?这个向我示警的女人究竟是谁,她到底是出于好意还是恶意?
我什么都搞不懂,只能不受控制地狂奔,紧接着雷声响起,我再次从噩梦中醒来。
和前几次不同,这一次雷声并没有停止,而是轰隆隆的接连滚过,震耳欲聋。
二窝囊也从睡梦中醒来,“下雨了。”
原来这一次是真的下雨了。
二窝囊连忙打开灯,飞快地跳下床将所有的窗户关严,夏日的夜晚变得异常闷热,紧接着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二窝囊关好了所有的窗,关心地问道,“秦遇大兄弟,你怎么了?要不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