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局露出思索的神情，极不情愿道："老弟，我现在的处境微妙，没那么大分量，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我知道老曹擅长打太极，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现在困难，秦长山搞来搞去，嘉市的夜场生意不好做，但凡我软一软，很可能就挺不过来。如今斜街房地产开发传得沸沸扬扬，洪朝先对夜佳人的地皮垂涎已久，咱哥俩今天喝酒，我不问别的，就问这里面有你的事吗，我要听实话。"
曹局没想到我这么直接，凑到我耳边低声说："老弟，我说有我的事你信吗？"
我摇摇头。
曹局又道："我说没我的事你信吗？"
我同样摇摇头不再言语。
曹局道："这话两说。有我的事，洪朝先给我好处，我帮他做做牵桥搭线的事。没我的事，我是公务人员，洪朝先有黑龙案的嫌疑，我没那么傻，会和他走的太近。这算实话吗？"
我笑道："大实话。"
我给曹局递烟，旁敲侧击道："曹哥，你是过来人，看问题透彻，洪朝先早晚要栽的，他钱紧，盘子铺的大，又和小老道走得近，你明白吧..."
曹局点点头道："难得你和我说这些，你整天在秦长山身边活动，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我不能把话说的太深，道："我和小老道有仇，小老道又和秦长山有仇，如今洪朝先和小老道想把我们赶尽杀绝，你我是共患难的友谊，所以我不希望针对你。"
这也是我的真心话，没想到我和曹局有朝一日，还能坐在一起聊天，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不管身份和利益纠纷如何，既然人是有感情的，做出来的事有时也被感情左右。
这时，我看到王德和他女伴走出火锅店，我看到他们拎的物品中，有马桶盖和清洁用品，暗道："王德要在嘉市常住吗？"
曹局结账回来，拍拍我肩膀，道："老弟，今天这顿饭吃的好，我给你提个醒，夜佳人是否拆迁，商会起很大作用，说白了，你是商人，和警方走那么近没用，多接触接触邓建阳。"
我露出一个苦笑，道："实不相瞒，我早有这个意思，可邓建阳对我有意见，和他走动关系，代价很大。"
曹局又坐下，说："以你的经济实力，给邓建阳送礼，还达不到他的心理水平，对了，你家里有没有古玩字画，现在兴这个。"
我含糊道："以前有过一副齐白石的作品，送出去了，还有一只红釉胆瓶，本来想出手救急，有点舍不得送。"
曹局道："能送出去说明你们关系到位，以前时兴送礼送钱，后来搞廉洁建设，官场上又流行能吃不能拿，再后来又推出舌尖上的中国，黄了一批靠政府招待的饭店。送古玩嘛，毕竟还雅格一点，不过也要动动脑筋，很多当官的善于把劣等古玩放在古玩摊上卖，由送礼的人假装不识货高价回收，这一进一出就相当于把钱送了，还有大街小巷的烟酒回收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苦笑道："这比直接送钱更厉害，几万块钱办不了事。"
曹局道："的确如此，一般的东西不入人家法眼，你知道邓建阳老婆是做什么的吗？"
我摇头说："我见过几次，也说过话，可是不太了解。"
曹局道："苏德拍卖行总裁，东南沿海最大的拍卖行，这里面门道很深，否则邓建阳怎么能坐稳商会会长的位置。"
我不禁对邓夫人刮目相看，这是个有家庭地位的女人，难怪她待人接物矜持稳重，原来是做大生意的。
曹局一番话让我对复杂的社会关系网，有了更深层的认知，邓建阳在商会的特殊位置，和邓夫人的拍卖行有关系，拍卖行有着强大的凝聚力和向心力，是上流社会礼尚往来的中转站。
回到酒吧，我坐在办公室里发呆，心里莫名其妙的发慌，暗道："欧若拉在香港治病，也不知道后续还要花多少钱。"
我又寻思起送礼的事，"姜浩那个胆瓶价值不菲，送给邓建阳就怕事情办不成，肉包子打狗，礼物太轻了，又达不到效果。"
我反复考虑很久，拨通了徐淑婷的电话，说出我的苦恼。
徐淑婷不禁苦笑道："真是怕了你了，我是办公室主任，你把我当成****了。"
"我很纠结送一个红釉胆瓶合不合适，是送给邓建阳，还是他老婆。"我说道。
徐淑婷笑了笑道："第一个问题，有条件的话就不要小气，即便现在不能帮你办事，他们手中的资源，掉点干粮渣，都能让你吃饱。第二个问题，你送给邓建阳，最好的结果是结交邓建阳，送给欧阳丞琳，就结交了整个家庭，枕边风的威力有多大，不用我教你吧，再说你和邓建阳有间隙，直接给他送礼反而太唐突，欧阳丞琳的能量丝毫不比邓建阳小。"
徐淑婷的心情不错，随口道："欧阳丞琳是榆林人，每次回乡下都要带些风干泥鳅，这些土特产品或许更打动女人的心。"
我喜出望外，泥鳅好啊，泥鳅便宜，"我去过榆林，那边路很熟。"
"你去过榆林？"徐淑婷问。
"年初赵书记带我去乡下吃过农家饭。"我应道。
"等一下啊..."徐淑婷那边和别人说话，半晌才传来她的声音，道："下午五点钟，我正好去找欧阳丞琳，你和我一起去。"
"事不宜迟，我马上让人去乡下收泥鳅。"我说道。
"你怎么收啊，风干泥鳅是乡下人自己家晒得，不向外卖，我给你出个投机取巧的馊主意如何。"徐淑婷道。
"什么主意？"我问道。
"近水楼台先得月，吃水不忘挖井人。"徐淑婷诙谐的提示道。
我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呵呵的笑了，"好好好，徐姐，那咱们约好了，下午四点半，我去市委给你做司机。"
我去密室将古董胆瓶包好，把钱包里塞满现金，开车回家，徐淑婷说的"吃水不忘挖井人"指的是赵书记，赵书记年轻时曾在榆林乡做过乡镇干部，人缘极好，和乡下人感情深；而徐淑婷那句"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是暗示我找青青帮忙。
青青正在别墅外写毛笔字，我车猛然停在她面前，把她吓了一跳，看到是我后，用毛笔蘸上墨汁，往车窗甩了一下。
"青青，你换一下衣服，陪我去榆林采购风干泥鳅。"我下车说。
"好啊，说起来，我好久没去榆林，顺便探望一下大伯。"青青回屋换上一双白色板鞋，锁门出来时，怀里抱着一副画轴。
"给你大伯带的礼物？"我好奇的问。
"你没记性，那天在杨柳湾，画的荷塘，裱好送给你，做礼物。"青青结巴道。
我有些受宠若惊，打开水墨国画，画上是一只蜻蜓落在含苞待放的荷花上，简约而富有灵气，是青青的画风。
"谢谢你大才女，有朝一日你成为画家，我这幅作品就价值连城了，哈哈。"
我发动车子，经过超市时，我提醒青青回老家不能空着手，于是带她买了些礼品，一小时后来到榆林乡。
上一次，赵书记、我、眼镜阿姨在此做客，青青的婶伯认识我，在农家小院里摆上凳子寒暄起来，青青现在能说话了，被亲戚拉着问个没完。
青青有心，在亲戚家屋里屋外查找一番，走出屋说："大伯，家里没有，风干泥鳅吗？"
大伯道："今年没空捞鱼，你们想吃，我去别人家问问。"
青青格格的笑着阻止，道："我们自己去，婶婶不要备饭，我们一会走，改天还来。"
青青对村子很熟悉，我陪着她走东家串西家，城里人有空钓鱼，农村人没空打渔，而且捞榆林小泥鳅是门传统手艺，现在大鱼大肉谁家都不缺，很少有人稀罕那小玩意。
跑了好几家，菱角、香藕等农副产品收了不少，从几户农家的窗台凑了一点风干泥鳅，都不够一盘子的量，最后青青带我来到一户老房院外。
我看时间不早了，对青青说："如果他家也没有，咱们就走吧。"
青青逛的很有兴致，笑道："以前在聋哑学校，只有春节，才有机会来。"
户主是位老大爷，院子收拾的很整洁，农具分门别类的放在房檐下，菜园的墙上放着一个圆桌面，上面满满晒着手指大小的黑泥鳅。
青青和老大爷很熟，见了面就立刻扑上去，叫了声刘爷爷，老大爷笑得合不拢嘴，搂着青青拍着她后背，稀罕的不可不可的。
爷孙俩聊了些双方的"身体近况"，青青说："刘爷爷，我有急事，想跟你讨点泥鳅。"
老大爷道："你快都拿走吧，这本来就是给你爸爸晒的，我这把老骨头懒，多长时间没进城了。"
青青也不客气，进屋找一个面粉袋，和我把泥鳅收起来，足足装了半袋子，分量十足。
我把青青拉到旁边，问她是不是应该给点钱，青青摇头说刘大爷的儿子修县城公路，挣了大钱，老人家安土重迁不愿意去城里住。
下午四点一刻准时到嘉市，我把青青送回别墅，又来到市委接徐淑婷，准备去邓建阳家送礼，我此时还不明白，今天这一步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