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醒的时候,房间还是暗的。
嘴巴里发了干,像是枯涸的井,乞求着雨露的滋润。
手在床头摸索着,摸了半天,终于是摸到了个冰凉的物件,盛了水的茶杯就往嘴边送。
眼角瞥了眼杯身,杯上贴了个什么“晚舟智慧”的字样,再往下看,是个小老鼠的贴纸。
看来这杯子的主人还挺用心的。
喝了水,她才有心思打量起周遭的环境,封闭的房间里,只有桌旁的闹钟还在滴滴答答,时针分针重合在一起,已经十二点了。
再一看,闹钟的日期写着——
十二月二十五日。
啪嗒!
刺眼的阳光,从房门外打了进来,推着早餐的服务员走了进来,看到她醒了,眉眼终于是一笑。
好像,还有些如释重负的味道。
“涂小姐,您终于醒了,昨晚喝那么多晕晕乎乎的,现在可是清醒了?”
“什么涂?”
“就是您啊,涂小姐,来,先吃饭吧。”
紧闭的窗帘被拉开,外面是亮堂的车水马龙。
可真是奇怪啊,盖着窗帘的时候,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窗帘一开,滴滴的喇叭声此起彼伏。
真像个开关。
目光再一打量,看到了门口的房间号:
1005。
印象里,好像昨晚是喝多了,然后被人给搀扶着踉踉跄跄,睡在了酒店。
对了,那个人叫我什么来着?
涂小姐?
自己姓涂吗?
总感觉涂这个姓氏,对自己总是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送早餐的服务生只把房间收拾了一下便离开了,留下饥肠辘辘的她,和满腹的疑问。
边吃着,她的手在裤兜口袋里随意一掏,摸出个身份证件来。
她嘴角一掀,眼里闪烁着狡黠,像个狐狸。
果然,能够在酒店开房,又怎么会不带身份证呢。
涂钦。
这就是她的名字吗?
她看着身份证上的自己,微梳的
中分在两侧垂着,跳动的眉间轻轻勾勒了一下,不多好看,却也是画龙点睛。
顺着发梢往下,可以看到一个老鼠的图案。这图案,她瞧着眼熟,总有些熟悉但又陌生的感觉,萦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自己,应该是在哪见过这个的。
在哪呢?
嘴里叼着刚拾起的面包,涂钦把身份证揣兜里,细心地拍了拍,又从沙发上拿起随意搁置的外套,上下搜寻着。
门铃却响了。
透过门上的猫眼,能够看到门口站了位年轻的小伙子,少年清秀的模样,很耐看,手里还提了些苹果香蕉,舒展的眉头紧锁着,拧成个大大的“一”。
啪嗒!
门开得有些难以置信,少年颇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紧锁的眉头终于是舒展开来。
果然,还是轻松的模样更加耐看。
涂钦心里评了一句,面不改色:
“你是谁?”
门开得巧妙,半开半闭的模样,把少年堵在门口,留的缝隙正好够跟他对话,又不至于少年发狠,一个猛冲直接闯进来。
“又忘了?”
宁仇一看她这副陌生的模样,心下一沉,暗道一声糟糕。
这时涂钦才注意到,少年一手提着水果香蕉,另一手内提着的都是些看不清名字的东西。
但乍看下,涂钦心里有了估计。
是药。
是治自己的吗?
看来自己确实是得病了,也是,空荡荡的脑海里,总觉着是要填些什么的,那些记忆串联起来,终归有些搭不上线。
再看向少年的脸时,一股没来由的熟悉感,瞬间涌上了心头,杂糅起来的记忆,化作洪流,直直的冲向脑海。
“啊!”
涂钦尖叫着,宽厚的大门狠狠一合,重重的铁门声,在走廊上分外刺耳,隔几间房还传来了类似的叫骂声,诸如声音怎么这么大之类的云云。
瘦削的身子缓缓倒下去,清澈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贴着房门,隐隐能够听到门外的声音。
应该是在打电话。
“你好,麻烦
帮我开间房吧,对,1003。”
看来是不打算轻易离开了。
第二次醒的时候,房间还是暗的。
她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下意识的想要尖叫,又恍然发觉自己并没有被绑起来,身子底下的床分外柔软。
再一张嘴,只觉得嘴巴格外的干,她随手一摸,拿起了床头的杯子一饮而尽。
杯子上面贴了字,是个什么“晚舟智慧”的字样,看来是酒店名,又往下看,看到了个老鼠的贴纸。
记忆中有跟弦,被悄悄的拨动了一下,她没有多犹豫的,从脱下的裤兜里找到了身份证,还有部看上去颇新的手机。
锁屏是个姑娘,精致的五官,笑得格外灿烂,瞥了眼时间,时钟和分针重合在一起,十二点了。
再一看日期——
十二月二十六日。
是又过了一天吗?
还是一直以来都是同一天呢?
涂钦打开手机,上面有十多个未接电话,都是个名叫“宁仇”的人打过来的。
脑海里闪过一张清秀的面庞,俊朗的五官,很是耐看。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她打开了相册,里面都是些含蓄表达亲昵的照片,在云南的大理寺、在青海、在洞庭……
她好像,是忘记了很多事情呢。
再打开百度,搜了一下会忘掉许多事是什么情况,弹出的词条给了她答案:
“阿尔兹海默症。”
……
微信头像是自拍,是个笑得十分灿烂的姑娘,手里揣了个苹果,氛围灯打得刚好,签名也留的刚好:
“我叫涂钦,涂钦的涂,涂钦的钦。”
简单,却也是最好的提醒。
聊天界面里,置顶的是个少年,怀里抱了一束洋甘菊,粉粉的包装纸裹好了,落落大方。
里面有一条消息,是涂钦新发的:
“宁仇,我是不是忘了很多事。”
或许所有的相遇,都会迎来一场离别,再如何的庄重,如何的粉饰,也敌不过这最后的一句——
“你好,1005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