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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踩着月光,手里拿着那根戒尺。
——题记
薄薄的月光倾洒,洒向这人间,勾勒着远处的海浪,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沙滩,不知疲倦,松松软软的沙砾,早已度过了白日的炎热,落得了那一份难得的清闲,清清冷冷的样子——
美得流光溢彩。
远远的能看到两三盏灯,在静谧的小村庄里孤零零地撑着,如同夜里的星星,守着各自的那一点余辉。
久一点的,也是三三两两的睡去了,独留下起起落落的蚊虫,与小池塘里的蛙鸣蝉声,来回相和,断断续续的,给渔村的夜晚添着几分喧色,回应着,这个月色的美好。
微弱的烛光,踩着皎洁的月亮,从渔村中施施然走来,身后跟着的影子蹦蹦跳跳,如同山林中极不安分的兔子一般,耐不住半点寂寞。
倒也是个兔子的。
她提着手里的灯笼,穿过那片不疏不密的芦苇荡,灯笼的火光忽明忽灭的,像是在海上航行的帆船,稍不留神,便会被那海浪给吞噬了去。
月光给她披了层纱,勾勒出她娇小的身量来,就连吹来的海风,都带了点咸咸的味道,顺势撩起了她的头发,灯笼的火光忽明忽暗,那好看的五官,都给隐没了去,只有毛茸茸的兔耳,略微弯弯的耷拉着,很是可爱。
兔子是妖,大抵是所有的妖化形,都要起个名字,于是她也装模做样的,从人类的书上窜了个字——
?。
逢人逢妖,她也是这么介绍自己的:“我叫?,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的?。”
拿着戒尺的人,倒是一副书生模样的打扮,看上去柔柔糯糯的,有着读书人特有的那股子柔弱,看得?一阵唏嘘。
这样柔弱的性子,在妖里头,可最是短命的。
不过他对学生倒是极好,平日里闲来无事的,便会同他们讲讲故事,讲山海经,讲西游记,说着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又能扯到黛玉葬花,霸王别姬。
总之,是个知识渊博的人。
“知识渊博”,便是?对他的第一印象,甚至?这个字,是她趴
在房梁上,从底下那人的书上随意瞥到的。
“上面是春天,下面是个‘旧’,有‘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的意思。”
听他这么一解释,?便觉着好听多了,又比对着那些“之乎者也”不成文的调调,“?”这个字,倒是极好。
?自己也高兴,为着自己能得这个名字。
所以,当她被教书的那人抱在怀里的时候,也没有如自己脾气那般暴躁乱跳,而是颇为乖巧的呆在了他的怀里,看着他手指划过奇形怪状的符号,那些被人类称为“汉字”一般的东西,心里头默默的识记着。
他的手可真暖和啊。
?时常这样想,如果不是第一次入手那掌心的温暖特别舒适的话,怕也接触不了他吧。
每每这样想着,她便觉着庆幸,眼珠子悄咪咪地瞥一眼,再如同做贼一般的收回来,日子,倒也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
教书的人,大抵是要称个什么先生的。
?这样想着,不自觉地笑出声来,嘴角咧上一个弧度,就连入夜微冷的海风,都被她给过滤了去。
“先生。”
她轻轻的喊了一声,听不到什么回应,倒也没有什么回应。
世间万物,都要有个奔头,有个愿望,就连平日私塾里的那些孩子,嘴里头也会常常嚷着“我有一个愿望……”诸如此类的。
那,?的愿望呢?
她偏头想了想,从那宽厚的手掌中挣脱出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先生,那张嘴支支吾吾的,嗫嚅着说着几个不成文的调调,听在耳朵里,却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先生只得摇了摇头,又转过身去教书了。
先生教书很有一套,他手里常常握着一把戒尺,这大抵是教书先生的标配,若是不拿着,怕那些个家长平日说道,说先生不严诸如此类的闲话,这事遇着过了,先生便也记下了,但拿归拿着罢,他也不打学生,只是看着有人上课钓鱼,便敲了敲桌子,唤醒个魂来。
声音,倒是极为的温和:
“该醒醒了啊。”
每到这个时候,?便会睁开一丝眼睛,随意的瞅瞅先生教书的模样
,再翻个身很是慵懒的睡去,耷拉的耳朵倒是微微的竖着了一点,半是听着课,半是瞅着梦。
梦里的东西,大是不真实的吧,不然,她又怎么会在逛着人类的集市呢?
妖精,可是最不喜跟人打交道的。
想到这个,?觉着打击面广了点,看了看先生很是年轻的侧颜,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先生除外。”
这些双标的小心思,在见着了人类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后,便彻底的消散了去,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来回转着,恨不得把眼前所见的新鲜,尽收眼底。
但也有没收到的,比如先生看着她的眼中满目的温柔,比如?看不到的时光流逝。
先生年岁有些大了,两鬓的头发扯了形状,束成两股别在了两侧,脸上的皱纹沟沟坎坎的,只是笑一笑,褶子便开了花,露出微眯的还带了点浊黄的眼睛。
他的手也不像一开始那般宽厚了,岁月像一把无情的刻刀,哪里刻一下,哪里便是生活留下的刀刀坎坎。
但?还是那样,圆嘟嘟的肚子依旧翻滚着,两只硕大的兔耳,这么些年过去了,也是被喂的圆润,满身的毛发,摸起来很是舒服。
所以,当先生没有如同往日那般起来抚摸自己的时候,?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后知后觉的,有一种名叫“死亡”的文字,涌上了她的心头,她觉着是没有什么变化的,只是往后再去集市的话,就得自己一个人去了。
她掰着手指头算一下,私塾里的教书先生,也得换一个人了……
月光,倒也是温柔的,常常照着那一方海浪,也照亮着底下的每一寸土地,翻山越岭,落在?的面前,宛如奔赴。
世间万物,都要有个奔头,有个愿望,?的愿望是什么呢?
她摇晃着手中的灯笼,像是随意的,又有些肆无忌惮的味道,只是听着不远处的沙沙声,耷拉的兔儿微微竖着了,一字一句,从她的口中说出,圆润如珠:
“我想和先生在一起。”
直到手中的灯笼被按下,她才笑了起来。
先生依旧是那样,踩着月光,手里拿着那根戒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