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水覆盆,血引光。”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余付。”
说到余付的时候,张叔的声音带了声颤色,不知是舍不得不远处的余付,还是内心之中的那抹不忍。
毕竟祭品,总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周围的人群起了骚乱,余付挣扎着想要逃跑,本来隐隐间,他就有着一抹不好的预感,当那束红色的光照到自己的时候,他的心底一沉。
祭品,又是祭品。
他现在已经顾不上因为祭品的事而愤怒了,祭品选中了自己,他想逃,他想要逃。
人群耸动,原本看戏的人们,此刻却像是一堵堵高大的围墙,包围着他,充斥着本就不大的空间,越发逼仄。
任他如何逃跑挣脱,都无济于事。
余付被推搡着,从人群中给推了上来。
那些推自己的人,余付认识。
都是平日里相处的还不错的鱼贩。
他们的脸上挂着解脱,推着余付的力道,丝毫不见小。
可……不都是这样的吗?
怕死的人高谈阔论,指点着江山如何,说着自以为是。
赴死的人世态炎凉,茶杯换酒,终是敌不过推过来的一双手。
但也是需要面对的。
比如掌心那个硕大的“祭”字。
比如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些,自己巴不得他们死的人。
不对,说是人,其实是还有妖的。
成落的眼睑低垂,虽然是妖,她的手下也沾染了不知道多少鲜血,可真送一个可怜人上路,她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
清姐微微睁了睁眼,经过这段时间的喘息后,她的伤势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只是体内太过透支的关系,呼吸之间总会杂写疼,额头上的冷汗直冒。
她也认出了余付。
冥冥间,好像许多事情,都跟这个余付有关。
清姐忽然想起来,上一个被渔村这个土方子选中的,恰好是眼前这个余付的徒弟呢。
想不到啊,风水轮流转。
现在轮到他这个做师父的了。
清姐还来不及感叹,脑子里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微阖的眼睛忽然的睁开,右手很是吃力地举了起来。
成落很好心的托住她的手臂,顺着她的方向指了过去,余付的脚踝没过海水,一点点的向前走去。
他的脚掌泛了凉。
常年出海打鱼的他,此刻却对眼前的海水格外的恐惧,脚底的寒意直冲头顶,岸上的喊声竟是大了起来。
“余付,快点走!”
“余付,为了村子。”
“为了村子的安宁,只能牺牲你了。”
他冷笑,嘴角掀了抹嘲讽。
为了村子?
他转过身来,看着岸上的那些村民们,个个的脸上写着薄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味道,飘扬在整个渔村上空。
也唯有清姐他们几个,面露着不忍之色。
张叔他们,更是低下了头,不敢看向他。
那个男人看着陌生,余付是不认识的。
一脸的粗犷,看着像个山野村夫,这样的人,余付大概也能猜测到,应该也是如清姐他们一样的外乡人。
余付没心思管他。
柒慢慢的走近了,鼻子动了动,脸上的淡漠,与身后的村民,甚至是张叔他们,格格不入。
在柒的旁边,清姐支撑着站了起来,青色笼罩下,两人就这么看着他,眼里闪着光。
“你身上,有些特殊的味道。”
柒的声音同样淡漠,像个择人而噬的怪物,盯得余付心里头直发毛。
他不由得后退了一下,脚底的寒意,唤了他一点清醒:
“你在说什么?什么味道?”
有点强装镇定的味道。
岸上的声音慢慢的停了下来,村民们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有些摸不着其中的颜色,再远一点的,他们看到了同样被吸引过去的张叔他们,众人也不由得期近了些。
乍看下,像是在审犯人一般。
“我一直想不通,按照八爪神鱼的性格,真要找下手的对象,村子里哪个不好下手呢?”
“偏偏找上了村长。”
“而且在那个画家周灼的画上,那幅画也画得很是奇怪,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以为那只是周灼的画而已,但是刚才,我看到了。”
顿了顿,清姐又整理了一下思绪:
“巨大的触手,就是八爪神鱼,而那两团黑色的燕,就是你吧,余付
。”
“我想那天是你把村长约到了那,然后把他推了下去,又那么巧的被周灼给看到了,于是你就趁机杀人灭口。”
余付笑了,背对着火焰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变化,他的声音却是动了动:
“你不要忘了,这位小姐,周灼的死因可是因为胸口处的那个豁大的伤口,那一看就是八爪神鱼的杰作,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气味。”
柒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岸上的村民们调转了视线,落在了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上。
稀稀落落谈论的声音,在人群中响了起来。
张叔他们也回过了神来。
他们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八爪神鱼的身上,凭借死者身上的诸多伤口,就认定了是八爪神鱼做的这一切,可他们忽视了一点。
八爪神鱼要杀人,做事会这么严谨吗?
甚至严谨到,要把村长带到那个山崖再动手的地步。
众人的脸上闪过疑色,柒的脚步更是近了。
他伸手一探,呈现红绿的两种药瓶从余付的身上搜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余付知道自己不能躲,一躲,反倒更容易惹人怀疑。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得看着柒从自己的身上拿出药瓶,却又无能为力。
“这两种药,就是你操纵八爪神鱼的药吧。”
柒说着,将药瓶举到众人的面前。
“从你一走出来,我就闻到了,这两种药一个,是没有任何效果的粉末。”
“而另一个,却是足以令八爪神鱼疯狂的毒药。”
他的面色忽然一憎,药瓶被他狠狠砸下,晶莹的粉末飘散在了空中,漂浮在海上,一点点的,逐渐远离,附着在海面上,宛如一座亘古不变的孤岛。
周围的村民叽叽喳喳,哪怕是隔得远的,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变得同仇敌忾起来,嘴上说的话,也越发的尖锐:
“余付,你怎么可以杀了村长呢?村长对你不好吗?”
“余付,做人怎么可以忘恩负义呢?”
“我们渔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要杀了那么多人泄愤?”
宛如一柄柄尖刀,扎在余付的身上。
他忽然的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