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红院里的四个青字辈的丫鬟，各有各的毛病，青棋算是相较起来稍微好一些的。只不过，她有个不好说的‘洁癖’，平日里最爱干净，而江轻离眼上的胎记，不止一次的被她说成‘脏东西’。其他几个人只当做好笑，过去了。

江轻离也跟着赔笑，她的心理素质早就让她对这种挖苦不疼不痒了，反而是闻莺，每每听到，都想要反驳，只不过都被江轻离拉了回来。

今天又是这样，闻莺再忍不住了，小声嘀咕起来：“姐姐这是胎记，哪儿有那么吓人？再说了她是个好人，是个什么相貌又有什么紧要……”

“你懂得什么。现在出来了，代表的就是咱们柳家。别人要看见柳家的奴婢是个妖怪，传出去不是叫人笑掉大牙么？！去去去，小孩子一点儿去。我知道她是你姐姐，但是你要搞清楚，你和你姐姐都是柳家的人。我也告你们两个一头，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知道了么！“

江轻离到不是觉得有点，想当捧场的在一边点头，然后又拉着闻莺到自己前面，说道：“让你走前面儿就走前面，姐姐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在外面抛头露面么？青棋也是为了我们好，你可别再顶嘴了，知道了么？快点儿，和青棋姐道歉。”

闻莺委屈巴巴，但是又拗不过，只好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对不起青棋姐姐，是我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你看看，你姐姐就比你通透多了。这人啊，自己是什么样的位置，配做什么事情，都要心里有数。今儿的事情就算了，但是我也是看在你姐姐的面儿上。行了，好好走路吧，一会儿有你们说话的时候。”

她不说话了，两个人也就默默对视一眼，跟着不再说话了。渐渐走过一程之后，江轻离已经对周围的场景熟悉起来了——果然是去另一个柳府。但是她装傻，一副天真的看着四周气派的大宅子，问道：“青棋姐，我们这是要往哪儿去？这里的宅子也好大好漂亮！”

“嘘，嘘——你可千万小点儿声。”青棋听到她夸，连忙把手指竖在唇前噤声，“再说了，这里哪里好了？比得上咱们家的么！我可告诉你们，一会儿见得不是什么好人，你们可别伏低做小，模样好看些，知道了么？“

“好，好，我们知道了。”闻莺是真的不知道要往什么地方去，听得云里雾里，但是也还都认真地点了点头。

终于，轿子在一边儿停下来了，果然是另一个柳府。看门的小厮看见她们来了，忙过去通报，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有模有样的作揖：“柳小姐，我们家小姐说了，里面儿请。”

啧啧，若真的说起规矩来，这个李鬼家看上去要比大柳府好得多了。起码江轻离记得，自己一开始路过正门的时候，柳府的几个看门的人都在一边靠着墙打瞌睡。这边就不是了，非但没有偷懒，反而精神抖擞的站着。

不过转念想想，这里经常有皇宫贵胄过来，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像也不行。

“切。她也配自称小姐？我呸——”柳娉婷往地上啐了一口，掀开帘子，大摇大摆的从轿子总下来了。

原本她是不愿意来的，但是柳夫人担心上次来之后出什么幺蛾子，要把错甩到她的身上，所以这次特地请了宫中有名的妇科圣手张大夫过来替她诊脉。只是张大夫要轮班，错开时间，所以来的时候要稍微迟一些，现在几乎等于是空着手来的。

不过作为未来的正妻，该有的底气还是有的。柳娉婷在门前收了收裙摆，挺直了腰板，走了进去。她亦是会变脸的人，一跨进门槛，原本那副瞧不起的模样就改了，两道弯弯的眉一簇，眉心自然有了两分忧愁，莲步轻移，步子端庄，还真的有那么一些千金的气派在。

正走着，一个布衣的丫鬟就走了过来。她是小绿，江轻离认识，闻莺也是认识。她没有江轻离平静，吓得一顿，步子很明显的迟了下来。当初要带上闻莺，就已经做过了完全的准备，虽然没有易容这种高级的东西，但是也用了些药，让闻莺黑了一些，然后修了修眉形，在脸上加了几颗痣，很轻易的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除非是最亲密的人凑近了仔细观看，不然是绝对不会有任何错漏的。毕竟当时带着她去见泠月，泠月乍一看，都没有分辨出来。何况是这种只见过几面的人呢？江轻离暗暗握住了她的手，用眼神示意她不要怕。

小绿显然没有认出闻莺来，反而在看到江轻离的时候，因为她脸上胎记不由得皱了皱眉。但是那表情也仅仅是一闪而过，便对柳娉婷恭谦的弯下了腰：“我们家小姐今儿身子有些不舒服，肚子里的那个太闹了，这才没有起身来迎，还望柳小姐恕罪。”

柳娉婷一副关切的样子，摆了摆手一点儿都不在乎：“啊？烟儿姐姐的身子不舒服么？那可要仔细养着，现在她可金贵着呢，千万不能出一点儿差错。我今儿来，不也就是为了这个么。“

“啊？柳小姐的意思是？“小绿一时没能懂得她的来意，不过这种针锋相对的了两个人见面儿，肯定没什么好事儿就是了。别看现在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指不定里面藏着多少刀子呢。她呵呵笑了两声，装傻，“反正先不要在外面站着了，里面儿请把，已经备好了茶。“

“好，你们也都过来吧。”柳娉婷有意要给他们难堪，故意说道，“上回我在你们这儿喝的龙井茶不错，这次也给我这几个丫鬟尝尝吧。她们都是穷苦出身，哪儿吃过这种好东西，不如，给她们见见世面？”

这就是明摆着羞辱人家了，这种金贵的东西，许多小户人家的主子都喝不起，却要拿来连着柳家的奴婢都要侍奉。小绿心中一凛，知道这次柳娉婷的段位要比上一次高上不少了，恐怕是开了窍。她点了点头，跟着笑：“这事儿奴婢也做不了主，一会儿过去了问我们家小姐，要是小姐说好，那就好。我一个奴婢，也不敢有那么大的主意，毕竟是给人当牛做马的，哪儿敢有那胆子呢。”

江轻离听了笑，柳烟儿身边的人，果然有两把刷子，这番话说得游刃有余，滴水不漏。一下子就把尴尬的局面盘活了，而且还不动声色的嘲讽了柳府上的奴婢不知道地位尊卑一说。

来到了内室，看到了柳烟儿。柳烟儿的肚子比起前些时候又要大上那么一圈儿了，人也丰腴了不少。因为在府上颐养，就连肤色都比从前白上不少。乌发如云，逶迤在一边，脸上的妆点很淡，看起来颇有几分清水出芙蓉的味道。不得不说，她是个有心计的女人，知道婊/子从良之后要怎样才最能博得男人的欢心。

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自己是君如羽，当然是对柳烟儿现在的转变是一百个满意。

“啊，柳小姐来了……快请坐快请坐。”柳烟儿也收了一脸的戾气，做出贤良淑德的模样，起身亲自扶着柳娉婷入座。她也很清楚，自己的出身不如，伏低做小，无论如何都是应该的，“小绿快些去看茶。”

“你们这儿的茶好，我上回喝了，就一直念叨着。”柳娉婷并没有受刚才小绿的影响，对柳烟儿勾着唇笑笑，“刚才只不过是先让你们家丫鬟分点儿好茶给我这几个没见过世面的丫鬟尝尝，她便推三阻四的。看来，是不把我当一回儿事啊！”

“奴婢……奴婢没有。”小绿愣了愣，没想到这人居然在这件事情上这么执着。

“你看看，还敢顶嘴！”柳娉婷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但是转向柳烟儿的时候，气焰一下子又收敛了不少，做出了一副撒娇又委屈的样子来，“你看看你啊，这府上的丫鬟是怎么管的？一点儿规矩都没有……这主子说话，别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儿呢，她倒是好，不仅说话，还顶嘴——”

柳烟儿知道这是故意要拿自己的心腹开刀了，但是没办法，矮别人一头，再不忿也要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她给小绿使了一个眼色，一抬手，就扇了一个耳光过去，另一只手扶着肚子，厉声道：“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柳小姐是丞相之女，千金之体，一说话就是金口玉言，你怎么还敢有违？不过是些茶叶，谁喝不是喝！“

“小……小姐，奴婢错了。”

一巴掌用了不小的力气，小绿的脸一下子就红肿了一起。她捂着脸，眼泪当即就掉了下来，往后退了两步，便跪下来谢罪。

柳烟儿指着她还要骂，但是忽然眉头一簇，就晃了两下，跌坐在了椅子上，呻吟了一句：“疼……好疼……”

她这一跌，在场的几个人都慌了。柳娉婷本来还一副得志的样子，可是看到柳烟儿动了胎气，被吓得不清。她知道柳烟儿这胎本来就不安稳，要是因为自己这样就流掉了，那是真的万死不辞了，不光是君如羽，只怕是皇帝和皇后都要恨死自己。

小绿也顾不得哭和认罪了，连忙扑过去扶着她，帮她顺了两口气，说道：“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您别激动，先把气儿喘匀，奴婢这就去拿安胎药过来。”她说着，就跌跌撞撞的去另一边翻找。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找大夫去！还有那个张大夫……怎么回事儿啊，这会儿了不过来。”柳娉婷担心出事儿，指挥着三人也赶紧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