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也没有想象中的血雨腥风，虽然平日里她们是新来的，未免要多受点欺负，但是耍耍小聪明或者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江轻离用青芍这个身份在软红院混得如鱼得水，她知道青桃是里面儿的红人儿，所以目标一直很明确，没几天，就已经和她亲热地到了几乎可以掏心掏肺的地步了。

虽然活儿该干还是得干，但是聊得东西多了，知道的也自然就多了。江轻离旁敲侧击的问了不少东西，总算是把江轻离和柳娉婷的渊源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两个人的年纪相当，家里的父亲又同时朝廷命官，便多多少少有些交集。后来姜倾梨上学，柳娉婷那时候还是个七品小官的女儿，哪儿有这个待遇，便说自己也想。姜家小姐心善，便让她陪着自己陪读，就这样柳娉婷便蹭近了姜家。那时候青桃就已经在她身边贴身服侍了，所以还知道不少细节。

所以也听得出来，姜倾梨果真如她的相貌一般，软糯又良善，虽然比柳娉婷要小上一些，但是两个人相处，多是她在照顾对方。按理说，投之以琼瑶，报之以木桃，善心换来的应该是善报才是。但是这世上真的有那种心肠恶毒，恩将仇报的人存在，比如柳娉婷就是其中翘楚。

她妒忌姜倾梨的身世，容貌，性格，才能，所有自己不如她的地方不但不反思自己，反而都一股脑儿的恨起她来。偏偏她又会扮傻，两个人很快就成了如胶似漆的好伙伴，穿一样的衣裳，梳一样的发，宛若双生似的。

但是渐渐的，柳家也瞄到到了姜家身上。因为儿女交好的关系，姜丞相还顺手带了柳家一把。柳家也很争气，抓着救命稻草拼命的往上爬，没多久，也在京城开始崭露头角了。再没过多久，就闹出了姜家疑似造反的消息，首当其冲告发的，正是柳家。

后面的，就不必说了。皇帝默许，又是‘铁证如山’，可怜姜家数百口，一朝之间全都去了冤魂路。

“姐姐，你在这儿干什么？”

江轻离好容易得了闲，坐在窗口整理着思绪，把青桃那种带着个人感情色彩严重的陈述转化成相对客观的事实。而这种事实越明朗，就越消沉。果然，太天真的人总是容易受伤。姜家小姐就是太单纯了，引狼入室。如果说她之前还觉得她是全然无辜，现在进入了柳府之后，又不这么觉得的了。

起码，她和柳娉婷交朋友，就是一切孽缘的开始，不是吗？

但是反过来推一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整个柳府都逃脱不了干系。那她好像也不需要手下留情，计较什么无辜不无辜了。她回过神来，看到闻莺搓了搓手站在自己边上，便淡然的笑了笑：“回来了？”

“恩，刚去帮忙把衣裳晾了。姐姐，我都按照你说的，前几天把隔壁院里的一个丫鬟的衣裳故意搓破了，不过我也怕人家没衣裳穿，只弄了一点点，缝两针就好了。但是好用得不得了，至此以后再也没人找我洗衣裳了，就连青桃都不敢把柳小姐的衣服给我了。”

“自然的，穷的衣服金贵，富的衣服更金贵，谁也禁不起你那么折腾。这样最好，若是还有没眼力见儿的，那就给她衣服撕烂了，让她不长手不长脚。”

新人融入需要一个过程，但是一直以这个理由行欺凌之事，那就未免有些恶心了。如果是江轻离当家的话，是绝对不允许自己眼皮子底下有这种事情发生，当然，如果是做仆人的话，那就只能自扫门前雪了。

她好在是因为说识字，分来了软红院，其他地方的几个，应该要更惨。不过是几面之缘，没什么必要太过专注，她顿了顿，又问闻莺道：“柳娉婷还没回来么？”

早些时候，柳娉婷去夫人的院子给苏氏请安了，一去就是一个多时辰没有回来。江轻离不知道这里晨昏定省的时间，所以一开始没有下手，一拖拖到后来，就愈发的没有机会，索性就算了。

“要回来了，之前连着送了两回茶，后来就再没送过，大概说完了就要回来了。\"闻莺来这里之后，工作量与日俱增，每次回来都是一副累得不行的样子。说着抻了抻筋骨，又做到了床上，耷拉着脸，”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念旧，总觉得这儿的人都不如王府的好，反而和从前定芳楼里的那些一样。“

江轻离给她倒茶，拉着她的手捏：“说说，怎么这样觉得？”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具体说，就是感觉……王府的时候，大家都其乐融融的，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虽然说王府的规矩很多，管得很严，但是大家相处起来都很融洽，互帮互助。我是新来的，但是也没有觉得瞧不起我之类的，都很热心的带着我。之前定芳楼呢，姐姐你应该也知道……就是，大家的心眼儿很多，狗仗人势，厉害的看不起人，弱小的又尖酸刻薄，总之啊，从上到下都没一个好东西。”

乍一提起这个被尘封了很久的名字，江轻离忽然有了一种新鲜感，伸手摸了摸闻莺的头安慰：“没办法，咱们来的这里就是臭鱼烂虾呆的地方，碰到这些事情也是在所难免。不过说到定芳楼，我倒是想起来了。老鸨不是要建新楼么，你这几日跟着出去买东西，可有听到什么消息？”

这就有些天方夜谭了，柳家这里离胭脂街可隔着十万八千里里呢。虽然买菜会听到一些，但是终究估计是大户人家，也不会说这种事情。闻莺摇了摇头：“这个还真的不知道。其实说实话，我都巴不得忘记那一段时间，怎么会在意那个呢……倒是姐姐你，怎么会想起这个？”

“听你说了，就想起来了。而是我总觉得，老鸨也不会就这么容易的吃瘪。虽然’姜倾梨‘在大家的眼里是烧成灰了，但是其他人逃了，她难道能就这么过去吗？苏盼烟烧死了，柳烟儿也攀上高枝儿了，重新养出一批人，那要废多少功夫啊……

别人也就罢了，柳烟儿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不知道为什么，江轻离忽然想到了这里，蓦然间就懂得了些什么。之前那些懂得的不懂得的，现在好像一下子就都茅塞顿开了。柳烟儿再怎么有心计，那也逃不出老鸨的掌心，能这么顺利的走掉，恐怕两个人之间，未尝那么干净吧。

难怪柳烟儿做事儿那么干净，好像一点儿蛛丝马迹都露不出来。原来，还有一个人是同伙啊。

这样一来，仿佛什么都清楚了。江轻离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点想到这里，现在她在柳府，没办法抽身去调查另一边。就像有只鸡腿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自己却没办法吃到一样。

“青芍，青英！你们两个在不在？赶紧收拾收拾，换身赶紧的衣裳，要出门呢。”

两个人正不说话了，外面匆匆本来了一个瘦长的女孩，正是青棋。青棋是四个人中脾气最好的一个，说白了也有些受气包的成分，平日里跑腿之类的小活儿，在没有新人的情况下都是她做。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性格内敛，所以每次出门，柳娉婷都是带得她。

“带，带我们出门么？”江轻离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来，手忙脚乱地和闻莺一起站了起来。

青棋点了点头，说道：“还不是上次买药的事情，夫人一直怕她只带我出去要被人看见了，惹出麻烦什么……所以一定要别人陪着。青桃她们去忙别的了，我看你们两个闲着，就一起吧。行了，赶紧换衣裳，一会自己从东边儿的角门出去，知道了么。“

“喔，好好，我们这就去。”闻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目送着青棋一溜烟儿的跑远了，然后摇了摇头，“我倒不觉得是青桃他们有什么事情做，而是今天可能出去了之后，不是什么好差事吧。要不然，谁愿意成天闷在这个宅子里啊？您说是吗，姐姐。”

江轻离点头，说她孺子可教：“这是自然了。不过无所谓了，她们不想出门，我倒是正想出门。而且她既然是从苏氏那里一处来就走，那就八九不离十和柳烟儿有关系了……我还真的巴不得能见见柳烟儿呢。”

两个人一路说着，就换了一身稍微严实点的衣裳匆匆跟了过去。如今的天一日寒过一日，到底不是小姐了，衣料还要从吃穿用度中慢慢剩下来再亲手缝制。好在风昭国是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即便是深秋，也没有那么的凶猛。

出了角门，柳娉婷已经坐进轿子里面了。只有青棋在外面等着，看到两个人终于姗姗来迟，便招呼着轿夫走，又叫她们两个过来，语气不太友善：“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换个衣裳换了那么久？”

她们两个来柳府的时间不长，而且活动的范围也都是固定了，东门是最远的一个地方，找路问路稍微花了一点儿时间。只不过，既然都已经挨骂了，就没必要解释什么，乖乖低头认错就好。江轻离和闻莺都很老实地垂下了头，跟着轿子的速度不疾不徐走起来，道：“青棋姐姐，我们错了。”

“算了算了，念在你们是第一回……就不说什么了。你们两个走到前面儿去，一会有什么，做什么，都机灵着些，知道么？哦，青芍，你也稍微往后一点……你这个脸，吓到别人就不好了。”青棋吩咐的利索自然，看到江轻离脸上的胎记的之后，眉头不由自主的就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