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要严世番去镇守登州,收复登州湾,这其中的含义沈炼怎能不理解?
前段时间严嵩专为他儿子严世番谋了个职位,工部左侍郎,明摆着要将沈炼往下拉的趋势。
现在是左侍郎,过段时间立下功劳,岂不就是右侍郎?
那沈炼届时将处于何等地位?
怕是连他自己都得主动退贤让位,屈居二线。
严嵩此刻眼神中闪出异样的光彩,这种好事居然落在了自家的头上,看来圣上已经对沈炼三番五次的不识抬举很不耐烦了,照此下去,如果机会得当的话……
这样想着,严嵩嘴上赶紧推脱。
“陛下,犬子资历尚浅,何德何能可以担当如此大任,此事事关朝廷重大命格,乃是国运之战,切不可草率决定啊!”
朱厚熜微微一笑,慵懒的靠在龙椅之上。
“严爱卿多虑了,既然朕属意他,那就说明他有这个能力,严爱卿就不要推脱了。”
严嵩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喜色,深深跪下俯首,“谢陛下!”
沈炼站在后面,听着这君臣二人唱的双簧戏,心中除了不甘,还有更多的不解。
为何明明严嵩这等弄权的奸臣举世皆知,问起城中的三岁儿童,都能一口答出严嵩乃是举世大坏蛋。
圣上如此圣明的一个人,为何看不出?
……
“你是问圣上为什么看不出严嵩的奸诈弄权,谄媚瞒上?”
胡宗宪今天已是输的心服口服,李元明特意在校场营房摆上了一桌宴席,这是胡宗宪入泉州城以来,第一次见到李元明,同样也是第一次同一个饭桌吃饭。
饭桌上把酒言欢,大家纷纷敞开了喝,韩义早就喝的烂醉如泥,李元明倒也没怪他,毕竟自己的脸上也是通红,陈树自律性高,只是有点点微醺。
此刻,不知是借着醉意还是心中早有试探,胡宗宪问出了这个问题。
戚继光不在这里,不然倒是可以让他洋洋洒洒的答出一大堆,从人性到时局,各种分析都能给你抬出来。
只是李元明微微一笑,他想起了前世一步非常著名的历史电视连续剧,大明1566中陈宝国那段关于奸臣还有忠臣的辩词。
这是一段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辩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立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价值观,只是此刻用来回答胡宗宪的问题,最好不过。
“不知胡知府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句话,江山江山,世人眼中的江山,往往指的是这大山好水,实则错了。
君父君父,君为山父,但君不为山,百姓不是水。唐太宗李世民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是覆舟的往往不是百姓,而是这个体系!”
“黄河水浊长江水清举世皆知,但是长江水清在流淌,黄河水浊亦在流淌,都说黄河清,圣人出,可这千百年来有谁见过黄河清过?”
长江能灌溉沿岸数省之田地,黄河也能灌溉沿岸数省之田地。都言黄河泛滥成灾,但黄河也有平静的时候,都说长江滋补了大地,可长江也有暴虐的一面。”
“黄河泛滥,我们就去治理他,长江泛滥,我们同样要去治理他。每朝每代,朝中少得了那几个奸诈之辈?多的了忠义之臣?”
“不过尔尔罢了,没有严嵩,还有王嵩李嵩,没有海瑞,还有河瑞江瑞。历史是个大方向,只有把握趋势,牢牢控制住平衡,才是君王之道。”
“不幸的是,我们的圣上,恰恰是古往今来帝王权术最巅峰的人之一!”
胡宗宪听完李元明这番大胆的独白,心中全是震动,谁人不知严嵩是他胡宗宪的恩师,他能有今天这个地位,全部仰仗的都是严嵩的功劳。
李元明明知这一点,为何还敢大胆说出这些话来?
这些话,貌似话里有话,仔细品味起来,甚至有点暗讽和指向。胡宗宪微醺的酒意立马醒了一大半,再看看李元明,还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好似刚才只是借着酒意吐出的妄言。
两人各怀心思,觥筹交错,气氛随着歌舞也越来越活跃了起来,仿佛暂时都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任务,宛如老友一般。
“李兄,这驱逐泉州的鞑虏你可是功不可没,我回朝廷后必定请奏皇上,到时候肯定大大有赏。”胡宗宪抬手敬了李元明一杯不经意间说出这么一句话。
李元明也回手反敬,眼神看着胡宗宪有点迷li,“胡兄说笑了,我也只不过是误打误撞,全凭运气好,不足为道。”
“看来李兄志向远大,这点功绩完全不放在心上。”胡宗宪眼睛微微一亮,如此有能力者还不骄不躁,志向远大完全可以成为自己志同道合之人。
“也不是,只是这点功绩对于我在朝廷里得罪的人相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这段时间的战斗让李元明心弦一直紧绷着,好不容易一个喝酒放松的时间,也就比较彻底的放松了自我,说话的思绪也远了。
“哦?李兄可是人中龙凤,我胡某人在朝廷中也有些许薄面,李兄得罪了谁?不放如实告知。”
胡宗宪更是一喜,这是多么好的一个结交的机会,只需盘动下自己的关系网,还不信朝廷中还有不卖他一个面子的人。
想到这里又不经又多自酌了一杯,“就算不卖我的面子,总得卖我恩师几分面子,李兄但说无妨……”
“严——嵩”两个字淡淡的从李元明的嘴中说出,对于胡宗宪来说婉若一道惊雷。
“严嵩……”李元明再次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胡宗宪已经很好的掩饰住了自己的惊讶,万万没想到此子居然如此大胆直白。
反观李元明还是很淡然的小酌着,但是内心并不像表面这么的平静,只是觉得胡宗宪本性尚佳,若不是因为与其恩师严嵩的矛盾,必然会是很好的的朋友。
“怎么?胡兄这薄面可否还管用?”李元明笑谈着调侃,让胡宗宪看不出他的心思。
“李兄说笑了,严阁老可是我的恩师,”胡宗宪只得苦笑,“说不定李兄与恩师之间只是误会!”
“这可不是仅仅误会两个字就能概括的。”
“那又为何?”
“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整碗酒一饮而下,顺势摔碗而出,碎片四散,打破了饮酒的节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