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的军民上下,在被李元明刻意隐瞒了军费的情况下,浑然一副战后重建,一切欣欣向荣的模样。
远远的登州湾,则是出于一片水深火热之中。
这可能是有明以来,最奇葩,最羞辱的一场战役。
仅仅五十七人,居然一路从登州湾上岸,把有数千明军镇守的登州城杀了个片甲不留,如入无人之地。
这次失利,不仅仅代表着大明第二次失去重要城池,更是创造了被以少胜多的记录。
只是,这种话记录并不是由明军创造,而是一直被鄙视为弹丸小国的倭国,斗争失败后流窜出来的武士,将其砍杀了个片甲不留。
京城之中,登州湾失陷的消息传来,顿时朝野一片哗然, 这不是泉州,被围困,久居抗倭一线长达数年甚至十数年时间,此次登州湾失陷,有点让人猝不及防。
而且,登州湾连接着长江重要的出海口,这意味着,敌人可以沿着长江逆流而上,一路直穿内陆,从此,只是沿海受罪,泛滥边疆的倭寇之乱,很有可能从此转嫁到内陆。
早朝之上,难得嘉靖帝朱厚熜上了次朝,文武百官神情肃穆的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全都埋着头,整个大殿异常的安静。
工部侍郎沈炼最先站出来发声,对着嘉靖帝开口奏道:“陛下,登州湾此次失陷,实乃我大明开朝以来最大的耻辱,以数千的守军居然敌不过区区五十余人的倭寇,依微臣看来,这简直就是守城军官尸位素餐,在其位不谋其政。因此微臣建议,立即将登州总兵押解进京”
沈炼为人ti征口直的毛病又出来了,现在朱厚熜难得上次朝,要的肯定是具体的解决方案,而不是马上对人兴师问罪。
沈炼为人的确清明,也却有能力,只是总是耐不住寂寞,一有机会就会马上攻讦严党之人,在他看来,天下间最大的毒瘤就是严嵩以及他的一众党羽,没有任何事情的优先级比的上铲除严嵩这个亘古未有的大奸臣。
登州总兵恰恰就是严嵩的手下,这种机会他怎么会错过?
嘉靖帝的脸色阴沉不定,有点恼怒此时沈炼的不识抬举,只是现在不是处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的时候,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大臣,等待他们开口。
沈炼看到朱厚熜一言不发,怎么不知道这位圣上心中已经恼怒,当下脸色刷白起来,浑身冰冷,有些站立不定。
朱厚熜早就过了能当初刚即位时十五六岁可以任人欺负的年纪了,当初那个脸兴献王小宗都未继承的小子,现在已经是大权独揽,君权盛极一时的帝王,身上的威严何其浓重,只靠着眼神,就能压迫的人起不来身。
沈炼在这种情形下,慢慢的浑身浸透了冷汗,不知该如何是好。
十六岁就能逗得满朝文武,甚至连杨廷和这种四朝老臣都被逼告老还乡,告别庙堂。
此刻,大殿之上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大家纷纷缄默其口,等待其他人做出头羊。
朱厚熜在等,他在等一个可以勘破他心思的大臣,然后借他的口把自己想说的全部说出来。
帝王心术,讲究喜怒不行于色,时刻保持让底下之人猜测习惯。
即使有玲珑心的大臣真善于揣摩圣意,也不能表现的如同帝王肚子里的蛔虫一样,这样不但不能引起皇帝的重视,反而会加深其对臣下的忌惮。
严嵩深谙此道,他明白现在朱厚熜在等一个时机让人把他的心里话说出来,即使现在朝堂之上没人说,下朝后皇帝也会找个借口,随便安个名头让其余人等以奏折的方式呈上。
满朝文武渐渐悟出朱厚熜的意思,大家于是也开始等,等一个足够分量的人开口。
所有人的眼神开始集中在严嵩的身上,按资历,按揣摩圣意,按威望,此时都是严嵩开口比较合适。
“咳咳。”
严嵩准备上奏,先清了清嗓子,站在他身后的沈炼听的眼角直跳,这该死的奸臣,事到如今居然还装模作样。
不止是沈炼,朝中一些自认为正直,不屑于和严嵩等人搅和到一块的大臣们脸上也纷纷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脸上虽不屑,但是现在朝中所有人的精力正全部集中在他即将说出的话上。
“启禀陛下,登州湾连接长江出海口,地理位置和战略价值都无比重要,此次登州失陷,实乃非同小可,一不小心,让倭寇得以侵扰我大明内陆江山,便是生灵涂炭,百姓遭殃的惨剧。”
顿了顿,严嵩继续说道。
“因此,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立马派遣江浙还有两广的府镇,让各地统军还有千户纷纷前往支援,无比要将倭寇扼杀在入海口!”
“否则,长江航线一旦沦陷,整个长江三角地区都将会瘫痪,那时,国运动荡,时局不定,才是真正的灾祸降临人间!”
这话说的巧妙,直言失利的后果,不言失利的可能性,总之只管强调后续可能带来的种种危险,丝毫不谈区区五十来名倭寇如何把持整个长江航运。
目的很显然,就是与之前沈炼的话形成对比,凸显沈炼的不合时宜。
嘉靖帝略微颔首,在场众臣心中一惊。
这严嵩,果然不愧是皇帝眼前的红人,这番话,很明显说道了皇帝陛下的心头里去!
朱厚熜这时居然转头看向沈炼,“沈爱卿,刚才严首辅的话你也听着了?”
沈炼万万没想到嘉靖帝居然开始亲自责难自己,立马下跪把头埋低道:“回禀陛下,微臣有欠考虑,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
“微臣这就将功赎罪,寻找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前往收复登州湾,还我大明江山一个朗朗乾坤!”
却是没想到嘉靖帝呵呵一笑,大手一挥。
“泽润,给他们念念朕的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即刻起,命工部左侍郎严世番调任登州统军,总揽一切军政大权,钦此!”
沈炼一听这话,顿时心如死灰,整个跪在地上的身子瘫软在地,竟趴了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