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空中传来“嗖”的一声，接着听到一声秃鹰的长鸣。青婉儿紧张地睁开眼睛一看，正好看到一只秃鹰直直地坠落下来，“啪”的一声落到了自己身边。只见那秃鹰丰茂的羽毛中赫然插着一支长箭，鲜血正从长箭四周不停地浸润出来。秃鹰绝望地瞪着青婉儿，伸了伸爪子，头一歪，就再也不动了。

青婉儿愣了一下，就听空中又传来“嗖——嗖——嗖——”几声，只见几支长箭像是连珠而发，飞快地破空而来，盘旋在空中的秃鹰又有几只中了箭，接二连三地跌落在了青婉儿的四周。剩下的几只秃鹰见势不对，扇了扇翅膀，向远处的天边飞逃而去。

青婉儿松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就见远处几个人身背乌金长弓，骑着快马飞奔而来。为首的是一位银发飘飘，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银发男子到了跟前，勒住胯下的黑骏马，打量了一下青婉儿，翻身下马，沉声问道:“小姑娘可曾受伤？”

青婉儿看着男子蝶形银色面具下露出的轮廓分明的下颌和弧度完美的嘴唇，微弱地说道：“我，我头痛——”

银发男子走近青光婉儿，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青婉儿的额头，眼里闪过一丝焦虑：“太烫了——，暮古，我们马上回去。”说着俯身抱起青婉儿，骑上马背，带着一队人马向着远方急驰而去。

黑骏马的速度很快，青婉儿迷迷蒙蒙中只听得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眼前渐渐地不再只有戈壁，而是呈现出一片一片茂密的青草。往草地里驰骋了一会儿，男子来到一处军营，翻身下马，抱着青婉儿走进了一处装饰华丽的大帐篷。

帐篷十分宽敞，正中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案几，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些卷宗。案几后面是一把高高的椅子，前方则铺着一张色泽艳丽织满花纹的地毯。椅子的右侧挂着一帘帷幔，银发男子拉开帷幔，将青婉儿轻轻放在帷幔后面的矮榻上面，拉过一床毛毯盖在青婉儿身上，对帐篷外的士兵吩咐道：“请蒋先生过来，这位小姑娘恐怕是得了疟疾。”

过了一会，一位头发花白的郎中拎着医药箱赶了过来，对男子恭敬道：“不知长孙将军有何吩咐？”

银发男子道：“今天我在巡猎时发现了这位小姑娘，蒋先生你检查一下，看她是否得了疟疾。马上就要入夏了，如果周围的老百姓发生疟疾，一定要组织军医多加防范，不能让这种疾病在军队传播开来。同时尽力帮助治愈周围染病的老百姓，治愈他们也是让我们不传染上疾病的关键。”

蒋先生恭敬道：“遵命。”说完走到青婉儿身旁，替她把起脉来。

青婉儿在马背上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身上一会儿像着了火似的发烫，一会儿又像坠入了冰窖，冷得发抖。这会身上虽然裹了毛毯，却还是止不住打着寒战。

蒋先生把了一会脉，又让青婉儿伸舌头来察看了一下，起身对银发男子道：“长孙将军放心，这位姑娘只是疲劳过度，加之夜里受了风寒，所以发起了高烧。我先开几副药为她发发汗，祛除风寒，再开些调养的药为她滋补一下身子，相信她很快就能好起来。”

银发男子道：“那就有劳先生了。立即叫下面的军医按你的方子尽快抓好药，煎好送过来。”

蒋先生应了去了，银发男子来到青婉儿榻前，凝视着青婉儿，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春天，玄武湖畔，年少的长孙如风正在一棵盛开的玉兰花树下舞剑。树上枝头绽放着一朵朵洁白的玉兰花，像一个个晶莹洁白的灯盏，又像一只只展翅欲飞的白鸽；树下长孙如风的剑法刚劲迅猛，剑气卷起飘落的花瓣，长孙如风的身影便幻化在了一片洁白的花影之中。

离玉兰花树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位身着淡绿衫子的少女，一双美目凝视着长孙如风，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眷恋与不舍。

长孙如风收了剑，少女扑过去，拉了长孙如风的衣袖，道：“长孙哥哥，你不去出征行吗？你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叫兰儿如何放心得下？”

长孙如风眉梢轻扬，踌躇满志道：“大丈夫处世就得建功立业，如今北方突厥犯我大唐，正是我等习武之人的大好机会。”

兰儿一脸黯然，侧过头去。长孙如风握住兰儿的手柔若无骨的小手，柔声道：“兰儿，等打了胜仗归来，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娶你过门。成亲以后我们俩再也不会分开。我们要在一起生好多好多的儿女，儿子全都成长为顶天立地英雄，女儿呢，都像你一样的温柔美丽。”

兰儿羞涩地低下了头，解下一块青色的玉佩，递到长孙如风手中，道：“长孙哥哥，兰儿身为女子，不能陪你出征。这块碧玉雕成的如意，从我出生就一直戴在身边，长孙哥哥此去戴上它，定能事事如意，平安归来。”

长孙如风低下头，看了看一直挂在身边的青色玉佩，又看了一眼青婉儿，心中一阵叹息。当年长孙如风凯旋归来，兰儿却已身染疟疾，不治而亡。这二十多年，长孙如风一直在塞外戍边，立下不少战功，成为边塞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如风将军”，但是长孙如风心底永远没有忘记兰儿的音容笑貌，兰儿的撒手离去是他心底永远的痛。

今晨在灌木丛边发现青婉儿时，长孙如风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兰儿——同样白嫩的肌肤，同样水灵的眼睛，同样尖尖的下巴，连耳边的耳坠子都同样是青色的碧玉。长孙如风庆幸自己射杀了想要猎食青婉儿的秃鹰，当他伸手触摸青婉儿额头，发现青婉儿发着高烧时，心中竟莫名地紧张起来——二十多年前，兰儿就是这样一会儿发烧，一会儿打寒战，最终离开了他，现在这个小姑娘，他可不想再让她就这样在自己面前消失。

“长孙将军，药煎好了。”一位军医端着药走进帐篷，打断了长孙如风的思绪。

长孙如风接过药碗，尝了一口，皱眉道：“怎么这么苦？”

军医急忙解释道：“回将军，这药里，小的已经加了少许红砂糖。况且，现在病人发着烧，尝不出多少味道来，是不会因为药苦而难以下咽的。”

长孙如风点了点头道：“嗯，你把药喂给这位小姑娘服下。这几天你的任务就在这里照料这位小姑娘，一直守护到她的病痊愈为止。”

军医低头恭敬道；“遵命。”说完来到青婉儿床前，用一块拧干了水的湿毛巾搭在青婉儿额头，扶青婉儿斜靠在枕边，用勺子舀了药，小心地一口一口喂到青婉儿口中。

长孙如风在一旁看着，直到青婉儿喝完了药，才放心地出了帐篷。

第二天，青婉儿醒来，发现昨夜出了一身的汗后，身体变得清爽了不少。青婉儿穿好衣服，想要下地走几步，但是脚底刚一触地，就传来的一阵锥心的疼痛，不由身体晃了几晃，止不住向地面摔了下去。

眼看就要跌倒在地，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青婉儿回过头来，正对上银色面具下一双写满关怀与怜惜的双眼，惊觉来人正是长孙如风，忙忍痛直起身来，施礼道：“青婉儿谢过长孙将军救命之恩。长孙将军的大恩大德，青婉儿一定铭记在心，一生一世也不会忘记！”

长孙如风眯了眯眼睛，道：“你叫青婉儿？你今年多大了？为何只身一人来到戈壁？你穿着宫女的服饰，难道跟皇宫有什么关系吗？”

青婉儿道：“小女子姓青名婉儿，今年虚岁刚好十七。婉儿本是姑苏金陵人氏，自幼被爹爹送到乐府学习舞蹈，这次原是随咸安公主到回纥汗国和亲，不想在路上走丢了。幸好承蒙将军救了我，不然婉儿怕是走不出那茫茫的戈壁了。”

长孙如风抬头道：“咸安公主和亲是件大事，可以减少边塞许多的纷扰。”顿了顿，又道：“我这里有不少的快马精兵，你若想追上和亲队伍，我可以派他们护送你。”

青婉儿急道；“不，不！和亲队伍中我这样的舞姬共有五十名，少了我一个没有人会注意到的。但是我的家中，弟妹年幼，爹爹又身染疾病，他们却是日日在盼着我回去呢。”

长孙如风沉吟道：“你想回家？据我所知，参加和亲的人员，这一年半载朝廷都会派人监视他们的家族，一旦发现逃跑回家的，轻则继续发配到边塞，重则处以极刑，株连九族。所以你即使回到了家中，也是无济于事的。”

“真的吗？”青婉儿跌坐到床上，流泪道：“可是我就算回到家乡流浪，也不想去那荒凉的夷蛮之地。我就算在家乡乞讨，也可以偷偷回去看一眼自己的爹娘和弟妹呀。”

长孙如风沉声道：“你这样会连累他们的。”说完低头想了想，道：“不如这样吧，你先在军队呆一段时间，待和亲的风声过去了，我再派人送你回去。到时这件事情已被人们淡忘了，你改个名字，永远不再提那和亲之事，估计也就能平安渡过这一生了。”

青婉儿闻言站起身来，跪倒在长孙如风面前，道：“婉儿多谢长孙将军收留。婉儿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将军。”

长孙如风双手扶起青婉儿，道：“婉儿不必多礼。我的老家也在姑苏金陵，以后你就叫我叔叔吧，我会把你当作远方家乡来的侄女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