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苹苹照例坐着赵如峰开的车去了叶淼焱位于市区的医馆。尽管已经可以在网上预约和进行电子排号，但叶淼焱医馆的大厅里还是人头攒动，挂号的几个窗口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林苹苹信步走进叶淼焱的诊室，只见叶淼焱正在为一位面部浮肿的胖子把脉。胖子的手肿得像个面包，叶淼焱将手移开后，胖子的手腕居然留下了四个凹陷的指印。叶淼焱问道：“你像这样浮肿已经有几年了？”

胖子端起手边的保温杯，打开盖子，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烫水，神情疲惫地答道：“差不多十年了。十二年前我出国去非洲支援建设，曾经染上过疟疾，服用奎宁半年才治好。回国后又到西南地区潮湿闷热的坑道内工作了一年多，完了就逐渐感到全身乏力，肢体沉重，食欲减退，面部与下肢开始浮肿。到了去年，我觉得上肢麻木连字都不能写，下肢关节又冷又痛，全身肿得像发泡了似的。我经常觉得口干，想喝大量的热水。喝了小便又排不通畅，体重由140斤增加到了现在的180斤。市医院诊断为‘前列腺炎’，但是吃了很多药也并不见好。”

叶淼焱又让胖子伸出舌苔来观察了一下，提笔写了一个方子，递给胖子道：“你这病是因为太阴脾虚湿郁所致。初因湿热内困，后伤及脾阳，故水液内停；而太阴之伤，又累及足少阴肾。我开了这剂温肾健脾，燥湿利水的方子，你拿去先服三日，三日过后再来复诊。”

胖子拿了药方，千恩万谢地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叶淼焱看了一眼林苹苹，吩咐道：“苹苹，今天医馆要免费发放一批解暑除疫的药物，你等会也去大厅帮医生们一起发放吧。顺便把谢助理叫过来，让他把挑选出的两位免费治疗的病人的病历拿来给我过目一下。”

林苹苹点头应了，正要出去，却见刚才那位胖子又折转了回来，期期艾艾道：“叶医生，你们医馆还可以免费治疗病人呀？我这十年来为看病花了不少的钱，能不能把我也算作免费治疗的病人呢？”

叶淼焱微微皱了皱眉头：“我们只为身患疑难杂症而又无钱医治的极少数病人免费医治。你不符合条件，还是快去收费处缴钱拿药吧。”

胖子拿着保温杯喝了几口热水，用手撑着桌面，辩解道：“自得了这水肿病，我在公司干不了重活，收入一直很低，老婆嫌我找的钱少，五年前就跟我离了婚。前年我上班的公司也垮了，只给我发了两万块的买断费。这两年我没有任何收入来源，又要四处看病，活得真的是很艰难。眼见积蓄就要用完，病却越来越重，叶医生，您就行行好，将我的医药费减免了吧——”

叶淼焱还未作答，就见谢助理手中拿着一本病历，匆匆走了进来，气愤道：“现在这些病人，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们医馆可以免费医治病人，一个个都在我面前装穷。有的明明穿着名牌服饰，却说自己下岗多年，身无分文；有的手上戴着钻戒，却说自己在街上要饭。叶医生，他们本来恨不得倾家荡产也想治好自己病的时候，谁知一听说还有免费的名额，一个个都变了样——”

叶淼焱摆摆手，打断了谢助理的倾诉，道：“把你挑选出的病历给我看一下吧。”

谢助理递上病历，边翻边讲解道；“这一位头痛多年，常年靠服用安眠药强行控制入睡。省医院诊断为‘神经官能症’，市医院说是‘癔病’，治疗多年病情未见好转。病人长年在家休病假，单位每月发给他几百块钱的生活费。但我今天早晨来上班，正巧见他开了一辆豪华轿车前来医馆，他应该不是经济拮据的人。这一位是严重的风湿痛，常常觉得畏寒发热，手脚麻木。病人说她自己是农民，没有生活来源，但我看她脖子上戴着那么粗的金项链，也不像没有生活来源的人。现在的农民，有钱的多着呢。这一位……”

谢助理一个接一个地介绍着，叶淼焱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谢助理翻到最后一页，道：“这位老者是我昨日在街边遇到的，这大热的天他还穿着件羽绒服，冷得瑟瑟发抖。我上去询问了一下，老者说自己这样已经快六年了。在这六年里，不管春夏秋冬，他都觉得冷。吃东西也不怎么吃得下，随时都在拉肚子。如果遇到气候变化，还会又咳嗽又气喘。我问他去医院看过病没有，他说六年前曾经去医院检查过，也没查出什么病因来。他自称在一家手工作坊里当清洁工，收入微薄，看不起病，所以这么多年也就自己熬过来了。”

叶淼焱点了点头，道：“这位老者倒符合免费医治的条件——”

“还有我，我也符合免费医治的条件，”最先来看病的胖子大概是出去上了趟厕所，这下又回到房间来，两手撑着腰，有气无力地争取着。

叶淼焱沉吟了一下，道：“你倒是比前面那几位要稍稍靠谱些。从今天起，你可以选择住院或是不住院治疗，治疗费用医馆分文不收。”

胖子一听，激动得双腿一软，差点就要跪在了地上。谢助理忙伸手扶起了他，道：“你是住院还是不住院？跟我来办理手续吧。”

胖子跟在谢助理身后，絮絮叨叨着：“住院，当然住院了。叶医生，您真是活菩萨呀，我吴胖子要是病治好了，让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我都心甘情愿呀——”

林苹苹看着胖子的背影，问：“他这样的病，多久能治好？”

叶淼焱道：“《素问?至真要大论》云：‘诸湿肿满，皆属于脾。’脾乃至阴之脏，少阴又为太阴之母。故肾不主五液，脾不行水，则肿满生焉。只要以理中汤加附子等，温补太少二阴，让他体内的阳气升起来，阴霾自然就能散去。气既化行，水湿自消，不出两个月，他的病就能痊愈。”

林苹苹点点头，眨了眨眼睛，又问：“也不知那位大夏天穿羽绒服的老者又是得了什么怪病？”

叶淼焱道：“他的症状听起来像是太阳表实症，不过究竟如何还要见了病人后才能有定论。”

林苹苹好奇道：“太阳表实症？是他的足太阳膀胱经出了问题吗？”

叶淼焱微微一笑：“这是一个虚实夹杂之证。你若是感兴趣，这位老者就由你来主治吧。”

林苹苹愣了一下，不自信道：“他病了六年了，我才刚开始学习中药和针灸，我能治好他吗？”

叶淼焱扬了扬眉梢：“你开的药方，我都会替你把关，针灸的时候我也会在一旁指导。学医迟早是要单独行医的，临床经验比什么都重要。”

林苹苹松了一口气，道：“那我先去大厅发放药物了。等那老者办好入院手续，我就和你一起去为他诊治。”

叶淼焱略一颔首，转头吩咐身旁的护士：“叫下一个挂了号的病人进来。”

发放完解暑除疫的药物，已经快中午了，几位医生嚷着要让谢助理请客，去对面新开的羊肉馆吃羊肉泡馍。谢助理道：“这么热的天你们还要吃羊肉，也不怕上火。”

几位医生七嘴八舌地道：“不怕不怕。如今天天吹空调，寒气都积攒在身体里了，吃点羊肉正好把寒气排出来。”

林苹苹跟着大家有说有笑地走到医馆门口，却见甄子玉和阿康站在门口朝她招手儿。

林苹苹小跑过去：“你们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难不成谁生病了？”

甄子玉眼里都是笑：“那里就这么容易生病呢？苹苹，你们医馆附近新开了一家法国餐厅，我们一起去品尝一下如何？”

林苹苹摇摇头：“不行呢，吃法国菜最费时间，我下午还有事，你们自己去吃吧。”

甄子玉不以为然道：“让淼焱给你放半天假不就得了？你不好意思请假我帮你请。”说着掏出手机，给叶淼焱拨起电话来。

林苹苹急道：“我真的有事，要不你跟淼焱一起去吃吧。”说完转身匆匆向几位医生追去。

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医生见了回头笑道：“苹苹，他是你男朋友吗？长得挺帅的呀。”女医生姓陈，为人热情，自林苹苹到医馆后，一下喜欢上了这个乖巧漂亮的小姑娘，处处关心照顾她，就像林苹苹的大姐姐一样。

林苹苹脸一红，申辩道：“他是我哥哥呢——”

刚说了半句，甄子玉也跟了过来，大声问：“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吃饭呢？不如我也跟你们一块去吧。这顿就算我请客。”

谢助理喜道：“有甄少爷在就是好。今天我这东就由子玉少爷来做了吧。”

陈医生提议：“要不给叶医生打个电话，叫他也过来跟我们一起吃？”

甄子玉道：“刚才打电话问过他了，他正忙着呢。不如哪天下午等你们大家有空了，我再过来请大家一起吃个大餐，把淼焱也叫上。”

几位医生一听有免费的大餐吃，都争着说好，几个人前前后后地簇拥着甄子玉走进了新开的羊肉馆，挑了一张圆桌坐了。陈医生又看了甄子玉几眼，道：“哦，这位苹苹的哥哥不知今年多大了？有女朋友了吗？”

甄子玉心不在焉地笑了笑道：“我二十三了，还没女朋友呢。”

陈医生道：“那太好了，我有个亲戚的女儿，刚从美国留学回来，在一家银行上班，收入高，人又长得漂亮，今年刚刚二十二，不知你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呢？”

甄子玉但笑不语，谢助理在一旁使劲给陈医生递眼色，说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有主意得很，像苹苹的哥哥这样的，身边的女孩子一定不少，陈医生你就别瞎操心了。”

陈医生瞪了谢助理一眼，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宅在家里，要是没有我们这些热心的长辈替他们张罗，他们好多都会耽搁成大龄青年的。特别是女孩子，一旦错过二十几岁的黄金年龄，就很难嫁出去了呀。”陈医生说到这里，像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到甄子玉旁边，朝他招招手，道：“苹苹的哥哥，你过来，我跟你说件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