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坐在黑色的王椅上,看着烈炽盛一点一点涣散的童孔,有些恼怒。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想把你的母亲放进魔域里面的族谱,在做梦吗?她身份地位,能够生下我的孩子都已经是很不错了,你居然还在奢想这些东西!是不是以为我现在没办法对付你了。”
“不是。”烈炽盛的声音依旧是那样,没有波澜,只是捏着一边衣角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梦魔坐在一边,看着手里面的棱花镜,没说话,眼神却是注意着这边,似乎在琢磨什么。
“我只是想要让我的母亲过的好一点,再好一点点而已。她现在的蚀骨彷造万魔窟,我保护的很好,就是在等这一天,她是我的母亲,她生下了现在的魔尊,自然是有资格能够进入魔域的族谱里的。我只是想要让她回到该回的地方去而已。”
烈炽盛扣着手心,眸子里面溢满了哀伤,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洒下大片大片的黑影,让人看不出清楚里面的情绪,但是呼吸仍旧是紊乱的,长长的黑色刘海垂下来,掩盖住他有些发红的眼尾,那一颗小小的泪痣显得妖娆又多情。
烈焰难得的想要骂人,不为别的,就因为自己的儿子居然想要为了一个身份低贱的母亲讨要这样一个名分。虽然只是他挥挥手的事情,可是现在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样剑拔弩张的对着他,实在是令烈焰火大。
“你既然知道,那就应该明白,身为魔域的人,身为我的孩子,怎么可以这样忤逆我的意愿。你的母亲兰一生抑郁而终,是我逼着她呆在我身边的吗难道不是她试图借助我的力量,我的名号,来保全自身吗?”
“说到底,她和那些女人又有什么不一样,嘴巴上面说着爱我,实际上利用起我来毫不手软,贪慕虚荣,虚伪狡诈,真是好笑。”
烈炽盛的眸子里面充满了怒火,手中的烈魔剑早就脱手而出,划过烈焰的侧脸,高高的颧骨上面有着细小的伤痕,看起来无比的扎眼。虽然他们是父子,但是二人的秉性却是大相径庭。
烈焰随心所欲惯了,想要什么,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从来都是大剌剌的开口,也不顾会不会伤害到别人。毕竟已经站在了足够高的位置上面,就算别人不喜欢,别人不同意,也只能忍耐。除了忍耐,似乎也没有其它可以做的了。更何况,现在的烈炽盛还是他的孩子。
但是一向温顺,对着他算是毕恭毕敬的人,现在居然敢像一只小狼一样对着自己露出獠牙,挑战他身为父亲的尊严,甚至是权威,真是可怕。烈焰磨刀霍霍,擦了擦颧骨上面的血,看着指尖那一点红色的湿润,伸出粉白的舌头舔了一舔。
是怒火的味道。
烈炽盛怎么会不知道,烈焰的性子暴怒,可是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梦魔告诉他,万魔窟里面的蚀骨太多放不下,更何况烈焰复活过来,在专门收纳过往魔尊的蚀骨位置已经有了空位,他自然是想要为自己的母亲争取一把的。
当初愿意去复活自己的父亲,除却那一点点可笑的亲情之外,最关键的就是烈焰手里面握着打开魔域深处的秘密,那里收纳了魔族历代以来位高权重的人士的蚀骨,要是能够长期在那里滋养,或许在投胎转世轮回的时候,也总能够找到好人家。
否则的话,依照魔族大部分都是血流成河,手里面沾满了别人的鲜血,沾惹了杀孽,多半都是要坠入阿鼻地狱的。
可是现在自己那可惜我的父亲,居然说自己的母亲出身低贱。烈炽盛摆出一个不知道是苦还是笑的表情,藏在掌心背后的兰花被捏的稀烂,汁水淋到他的指尖,紫色和蓝色混在一起,还有一点点扎眼的红,看起来**非常。
“哈哈哈哈低贱,好笑,真是好笑。你说我的母亲低贱,那你为什么要去招惹她!为什么不在她怀孕的时候就把我杀掉,一口一个地位卑微,一口宇哥身份低贱,我的母亲是全天下最好的母亲,只有你,才是那个不配做父亲的人!”
“我复活你,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可笑的父子亲情,只不过是因为需要你的力量,打开魔域深处,需要你的钥匙而已,你以为为什么烈魔剑没有插在你的胸口,只不过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而已。”烈炽盛想,只要把烈焰当成一个需要讨好的陌生人就可以,不管是不是存在血缘关系,现在只要做到让他满意,母亲就能够过的好一点。
至于其他的感情,都是累赘而已,这番话,不仅是对烈焰说的,更是烈炽盛一直以来想要告戒自己的。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缺爱的狗,只要烈焰稍微对他笑笑,扔扔骨头,他就能真的笑着爬着过去迎接。
只是这种扮演狗的角色的日子实在是让他厌烦,让他没由来的想到当初在灵虚宗,大摇大摆,时不时骚扰苏醒歌,仙门大会上捣乱的场景,那时候菩提老祖还是极力忍耐的,烈炽盛想到那时候他跳动的青筋,突然笑出了声。
或许烈焰那个性子,真的不适合与木婉宁在一起,毕竟一个像火,另一个更是像外在抱着水,里面藏着火种的女子,看起来柔若无骨,其实内里比谁都坚韧。就算他们在一起了,以后还会因为一些其他的事情分开。
而菩提老祖林暮霭不一样,他是真的,真的做到了表里不一一辈子。就算是内心藏着再怎么阴暗的想法,也从来没有在木婉宁面前展露分毫,甚至是一个完美的,具有野心的表演家,如果不是遇到烈焰这条疯狗的话,或许他对着木婉宁温水煮青蛙的驯养方式,两人早就修成正果了。
只是烈焰横叉一脚,还叫喊着林暮霭是第三者而已。烈炽盛看着磨牙磨个不停的烈焰,又瞧见他两个手死死分别握着的紫电锤,扬了扬眉头,没有任何害怕,恐惧,隐隐带着一点点期待。
其实他大可以将那些心里话说出来,只是烈炽盛不愿意而已,准确一点来说应该是懒得说,因为这种实在是过于的无聊,一个大男人,去说这些婆妈的事情攻击自己的父亲,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和烈焰这种父子关系,实在是怪异的可怕,可是没办法,相似的眉眼,还有那种暴怒时候都会有点想要发红的眼尾,真是像极了,烈炽盛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基因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哪怕是性格孑然不同,在看见对方的时候,仍旧会带着一种如同心电感应一般的默契,尤其是在烈炽盛躲开烈焰噼开的闪电瞬间,他看见身后的大理石黑柱上面,原本气宇轩昂的狮子头被削成了两半,此时还剩下一道深深地裂痕留在上面,看起来无比的可怜。
“这是怎么了?”魔媚儿皱着眉头走了进来,险些被烈焰的气波打倒,看见这下一秒即将爆炸的氛围,很有眼力见的躲到了梦魔的身边,瞧见这一幕的梦魔嘴角微勾,手里的黑色棋子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难得的,他和魔媚儿说起了话,“你觉得这盘棋怎么样?”
“棋盘?”魔媚儿看着眼前被白字包围的黑子,有些奇怪。这是围棋吗?好像也不是,更像是一个故意设置的局,其中两枚黑子正牵引着整个大局,然后位置有些偏移,导致整个黑色棋子的棋局成了一潭死水,被牢牢地围困住。
如果不是因为有了旁边几枚白子零星的摆在一边,只怕是早就已经全盘皆输。然而被白子包围着的黑子看起来十分的惶惑无助,可是当梦魔将手中的黑子放在最中间的位置,一下子,整个棋局都变得生动起来。
“围棋,最重要的就是找到棋眼。无论是下棋,还是看书,都是在阅读人生。你知道,现在的我们就像是棋盘里面的黑子,被白子团团围住,但只要找到了棋眼,一切都会迎刃而解。”梦魔看着魔媚儿说这话,眼神却放在了她身后正在互相攻击对方的两人。
都是蠢货,梦魔心想。
烈炽盛的烈魔剑被他拿到发抖,手心的滚烫灼热视线,汗水顺着眼睫毛不停的落下,看起来无比的可怜又无辜,烈焰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几乎全身的衣服都成了破布烂衫,看起来就像是从街头沦落的乞丐,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父亲,你一定要这样吗?我只是想要给母亲一个好一点的安神之处而已,就算是这样,都没有办法满足我吗?”烈炽盛眼中溢满了哀痛,看着烈焰的眼神越发的冰冷,那原先灼热的目光种似乎有什么在变化,在不断的结冰。
烈焰先是愣住,因为这是烈炽盛第一次这样呼唤他,恍如隔世。可是当听见烈炽盛的话,他先是抿了抿嘴唇,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幽幽叹了口气,转而将手中的紫电锤又握得更紧,眼中那些动容被很好的掩盖住了。
“魔域的魔墓自然是有限的。你的母亲真的想要进去,到底是她的遗愿,还是你的执念?烈炽盛,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的出身不好吗?现在这样做,不就是为了更加名正言顺的让大家知道你才是魔域最正统的血脉吗?大不了我当众承认你母亲兰的身份,这样可以了吗?”
烈焰的声音里透露出疲惫,他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下一秒心脏都快要破开胸口跳跃而出。看着烈炽盛嗤笑的神情,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是,我是觉得自己出身低微,可哪不是因为我的母亲,是因为你,你一次又一次的忽略她,甚至在她苦苦哀求于你的时候眼中都只有那个女人,我不明白,到底我的母亲哪里不如她!你说魔墓里面只能容纳身份高贵,血统正规的魔族子孙,那为什么木婉宁的牌位会在里面!”
烈焰身子一抖,他怎么会知道!
烈炽盛冷笑,“你觉得我不知道是吗?我不仅知道你偷偷把木婉宁的画像挂在魔墓里面,期待着她的转世轮回能够也是一个魔族女子,我还知道你甚至为闻祭夜预备了一个位置!凭什么,一个人不人,魔不魔的杂种能够进入魔墓里面,而我这样一个活生生的,浑身上下留着你烈焰的血的人,你却能够视而不见!”
烈炽盛似乎是要将这些年来的委屈全都说清楚一般,看着烈焰的眼神,越来越热模湖,因为泪水如同大雨一样落下,又好像是滚珠,被父亲忽视,母亲的离世让他尽早的学会了伪装,从前的潇洒,洒脱,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铠甲。现在,哪怕是复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算是和自己留着相同的血液的人,却也仍旧没有任何的关心与爱护。
每次到这个时候,他总是会想起里另外一双眼睛,一双如同小鹿一般,总是会瞪的大大的,有时候笑起来变成一道桥,注视着自己的双眸。
她说不会丢下他的。只是后来,他自己先丢下了对方而已。
再次见面,早已经是物是人非。
“一直以来,我都是在别人的冷眼和嘲讽之中长大,母亲每日盼望你的垂帘,可你呢,为了一个修仙界的女人四处大闹,原本平静的魔域每日都是腥风血雨,而你看不到,你眼里只有自己的私心私情。你这样的人,配做魔尊吗?你担得起别人的一句烈焰大人吗?听到的时候,不会觉得羞愧难当吗?我之所以能够坐上这个位子,不是因为我的手段有多么高超。”烈炽盛接着开口。
“是因为你,做的实在是太差劲了,所有人都不希望你回来,因为你眼中只有自己,没有魔域。你知道因为你大闹多年前菩提老祖的婚事,后来魔域每年都要献上成千上万的魔兽给修仙界练手吗?多少尚且没有成年的魔兽成了那些修仙者们的刀下亡魂。”
“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因为你,魔域生灵涂炭。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把你复活,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我觉得你会改。可是现在看来我错了,我大大的错了,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是看不到别人的,他只能看到自己,你把木婉宁放进魔墓,把闻祭夜放进魔墓,却忽视我,一直以来,我和母亲才是最不被需要的那一个。”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要你了!”烈炽盛大吼一声,一颗眼泪落下,正好掉在烈魔剑上,顿时,主人的滔天怒火和原本上面燃着的猎神魔火相呼应,原本暗红色的火焰瞬间变成黑金色的火红,如同一只鬼魅张着血盆大口。
烈焰根本没有躲开,站在原地看着落泪的烈炽盛,他的手里,两只紫电锤直直的下落,心口很闷,一种闷痛让他近乎无法呼吸,看见和自己眉眼如此相似的烈炽盛脸上那陌生的表情,几乎是一瞬间,他想,放弃挣扎,还想也不错。
一直以来,忘不掉的人,是他。烈焰心想,那时候木婉宁因为自己醉酒临幸了兰而心灰意冷,现在的烈炽盛又因为他一直以来的忽视而怀恨在心,最后那一点点可笑的父子温情都成了二人最不屑的东西,真是可笑。
烈炽盛没有手软,只是在剑尖插进烈焰肩头的一瞬间,他甚至来不及使出第二剑,就被魔媚儿撞翻在地,不知怎么,他的心里松下一口气来。
看见烈焰仍旧是闭着眼睛呆滞住的动作,梦魔冷哼一声,“这么想死,不如直接弄死你好了。让你去地下和闻祭夜团聚。烈焰,你不要忘记了,你的命,是闻祭夜换来的。现在他的那个师尊可是对你磨刀霍霍,随时准备取走心脏救回闻祭夜的呢。你倒好,仗着重来一次,就这么想死是吧。”
听见闻祭夜三个字,烈焰总算是找回了一点精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滞塞,毕竟喉头的血几乎堵住了整个喉咙,看起来更是凄凄惨惨戚戚,“什么意思。”
“就是你死了,到时候闻祭夜,就算是那个苏醒歌来取走你的心脏也没用。只有还活着的你,活生生被人挖出心脏,那样的还给闻祭夜才有用。”梦魔没有好气,看着一边同样有些没有回过神来的烈炽啊盛,舔了舔唇。
“烈炽盛,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你为什么执意要力量的原因了。”梦魔有些赞许的看着他,他刚刚的话一字不落的落尽梦魔的耳朵里。原来是烈炽盛小的时候就饱受欺凌,所以才会这样执着于变得强大,想要保护住魔域的一切。
只可惜,他不是什么心怀大爱的魔域中人。梦魔想,他只要混乱。
那些血腥的,玩弄人性的,杀戮,噩梦,才是他的最终目的所在。
忘不掉,那样最好,只有那样,才能够永生永世的折磨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