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烟蹙着眉,手里攥着手帕子,任由杜娟给自己梳头。苏念烟张了张嘴,本想问什么样的要事会让皇帝打发常公公来,可此刻却发现,自己竟然失了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幸得明镜体贴,觉察出苏念烟的小动作。
“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封王、降罪,只要是陛下觉得重要的事情,都会请常公公出来,长公主不必忧心的。”明镜轻声安抚,见苏念烟还是一脸忧心忡忡,打趣起来,“长公主许久不曾穿朝服,今日再穿,明艳非凡!民间都说女子出嫁时当数最美的,依奴婢看,长公主这般必将那些出嫁女子给压下去。”
“就你贫嘴。”杜娟窃笑,颇为骄傲地说道:“咱们长公主乃是天下第一美,那是平常妇人能够比拟的。”说着,杜娟将沉重的鸾凤冠固定在苏念烟的头上,这只鸾凤冠是仅次于皇后凤冠的,给苏念烟加封号时,太后特地嘱咐礼部送来的,即便是宫里的武惠妃,也只能佩戴五凤冠。
有了明镜和杜娟两人一唱一和的开解,苏念烟悬着的心多少放下了些,不过是圣旨罢了,讲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可,再者说,苏念烟自问自己并无抄家灭门的大错,扬州办事僭越,但事情终究办成了,不至于特地下圣旨惩处自己。
如此自我安慰着,苏念烟的心情越发好了,甚至还猜测,万一外头的圣旨是皇帝奖励自己办事妥当,让人送来的赏赐呢。
就在苏念烟出神的时候,杜娟和明镜两人配合,已经将朝服给苏念烟穿戴好了,特意让苏念烟去大铜镜面前看一看。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苏念烟顿时觉得有些恍忽。这是她第一次穿这套朝服,冠以尊号之前,她穿的只是寻常公主的服饰,与命妇们的朝服无异,这套是在她加尊号后,尚宫局才送出来的,苏念烟嫌弃冠太重,推说自己是修行之人,不好穿金戴银的。
往日入宫时,苏念烟都是一套素色衣服,耐不住太后宠自己,还觉得这样的苏念烟算是长大了。
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适应这里的日子了。苏念烟走近铜镜,轻轻抚摸镜中的自己,几乎都要忘记自己原本的身份了,自己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来时也只是为了保命,被动地寻找生路,再往后开始主动谋划各种事情。
苏念烟其实很抵触照镜子的,这张脸就不是自己的,看着就格外陌生,也想起另一个世界的种种,总觉得在这里的经历都很梦幻,一点脚踏实地的感觉都没有,所以她做事向来大胆,不仅请求给自己改封号“太平”,还想做太平公主那般的权倾朝野的人物,若是失败,大不了一死,死了自己就会回去原来的世界了吧。
可是,不知是不是体内还残存着原本建宁长公主的魂魄,一遇到生死问题时,自己就会寒毛立起,有些不知所措,实在是太过胆小了。如此想着,苏念烟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抿嘴一笑,似乎在嘲笑建宁长公主,又像在嘲讽自己。
铜镜内的妙龄少女,头上戴着金灿灿的鸾凤冠,尚宫局的做工精巧,六只鸾凤像是落在凤冠上的一般,稍微一动,六只鸾凤便会乱颤,要求佩戴者保持极其端庄的姿态。
项上戴着金项圈,项圈上坠着一个长命锁,这是皇家未出嫁的女孩都需佩戴的。
身上穿着鹅黄色的朝服,下裙依旧是大红色,裙边绣着一条金边,端庄站着时,华丽斐然。
“还是头一次见长公主这样装扮。”连明镜都忍不住发出赞叹,直到门外婆子来催,说香桉都已经摆好,只等长公主出去了。杜娟抬手,扶住苏念烟,领着她往前走,因为头冠太重,无法低头看清脚下的路,苏念烟只能小声提醒,明镜则跟在苏念烟身后,替她留意后方的事情。
在明镜后面,还跟着后院的婆子和女使,她们听从栀子的话,带了半副皇后仪仗,跟在苏念烟身后。
当苏念烟气势汹汹地来到前院时,发现来传旨的并非御前的常公公,而是个眼生的老太监,对方被苏念烟这股气势镇住,险些给苏念烟请了安。杜娟一看便知道这是个新手,不懂得规矩,小声提醒了苏念烟。
前院能够陪着苏念烟跪着的,除了顾枕书等几个公主府的官员外,就只有如同杜娟一般,在宫里挂了职的女官,排头算下来,就是杜娟、栀子、茉莉和明镜四人。
老太监自知自己失仪,忙轻声理了理嗓子,拿出手里的圣旨。见圣旨,苏念烟才跪在蒲团上,双掌相交于胸前,其余人则需跪倒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平公主……”
奈何眼前的香桉上点的线香催人泪下,一阵风袭来,直直打在苏念烟的眼睛上,让她的眼眶中蒙上一层泪珠,险些睁不开眼睛,思绪也从冗长的圣旨中跳脱出来,直到老太监喊出那句“钦此”,杜娟才起身,跪到苏念烟身边,扶起苏念烟接旨。
或许是杜娟发现了苏念烟正在神游,在苏念烟接过圣旨后,她让茉莉去送送天使,自己则扶着苏念烟,小声在苏念烟耳边说出圣旨上的内容。
夸耀的话不必说,圣旨上就三个颇为重要的内容,最重要的便是让苏念烟即刻入京,与镇南王义子顾文君完婚,再来是赞赏顾枕书,给他升了官,不再是公主府的人了,而是要去京中任职,最后才是奖励贴身伺候苏念烟的女官们,杜娟被破格提拔为从四品,是宫内女官最高位,论理在太后身边的安嬷嬷见了,都是要低头的。
“完婚?”苏念烟敏锐地发现不对劲,攥紧了手里的圣旨,何故突然提及婚事,这场婚约理应在皇帝想送苏念烟去和亲时,就已经解除了的,只是碍于面子,没有提及,两家人都知道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而且还要召顾枕书回去?苏念烟疑惑地看向跪在一旁的顾枕书,他刚刚站起来,也在疑惑地看着苏念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