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让你们认识的。”盛灼华苦笑道。
“来日有缘,定然也能认识的。”苏念烟将蹲在地上的盛灼华拉起来,安慰道:“况且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张姑娘能有你这样处处为她着想的姐妹,当是她的福德。”苏念烟笑着,看向杜娟,示意她去查查这位张家二姑娘。
因为这个小插曲,盛灼华也无心带着苏念烟逛院子,带着她回到了戏台前。盛家的婆子们另外备了个席面给盛家女卷和文侯老夫人,盛灼华二话不说,带着苏念烟便坐了过去。
这一举动,引得不少人侧目,但是盛灼华全然不管不顾,纵使是旁人来问,也只说苏念烟是自己的姐妹。想来都是盛老夫人教的。
唱过三出戏,盛老夫人和盛府主母贾夫人,才领着文侯老夫人来。盛老夫人特地介绍了苏念烟,说是京中来的修行之人、记在不空禅师名下、住着永宁侯府的宅子,就差直接报出苏念烟的身份了。
文侯老夫人怎能不知苏念烟的身份,对她也是极其尊重。
戏唱到夜间,便也各自散了,第二日盛灼华便要同文侯老夫妻一同离开扬州,苏念烟也不想再应酬,便和同样疲惫不堪的余文茵一同回府,顾枕书则被前院的纨绔子弟们拉住,说是带着他去吃酒。
“这张家二姑娘在家里的处境与盛姑娘说得不差,虽然张大老爷极其疼爱她们姐弟,但内宅终归是武夫人管着,武氏跋扈,常常欺压姐弟二人。”杜娟拉着盛灼华的贴身女使吃了几杯酒,从对方嘴里套出不少话来。
“奇就奇在,这位二姑娘常去空巷寺,几乎是每隔三五天必去一次,似乎是想见玄明禅师,但是禅师不肯见。”杜娟说着,撩开窗帘,看向外头繁华的扬州街头,“扬州倒是不用宵禁的。”
“扬州不同京中,许多买卖都是夜里做的。”明镜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说道:“这是李夫人悄悄递来的,说是只给长公主看。”
苏念烟点了点头,让明镜先收着,自己现在不想看。“去打听一下,张家二姑娘近日可要去空巷寺,若是去,便将我的名帖也递去。”
杜娟应下,待马车回到兰园,她并没有跟着进去,而是直接绕过众人视线,往张家方向去了。
后日,便是张南嘉去空巷寺上香的日子,杜娟将不空禅师的信件递上,寺里的僧人看了,只说那日玄明禅师得空,可以见苏念烟。
数着日子,眨眼便到了苏念烟拜佛的时日,她特意等到张家的马车到空巷寺,自己才让人备车马,往空巷寺去了。
这是间大隐隐于市的小寺庙,两侧都是正经商铺,马车路过时还能听见叫卖声,倒是寺庙突兀地立在这里。寺内只有一个供着佛像的正殿,并无厢房,往后便是寺里僧人居住的禅房。
寺里僧人也不多,除了玄明禅师,旁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与其说这是间寺庙,不如说是禅师的别院。
苏念烟进门时,当头撞上从正殿出来的张南嘉,两人互相对了眼,行了女子之间的礼节。“女师父是来寻禅师的吧?禅师就在侧殿,请随小僧来。”洒扫的僧人认得杜娟,便知杜娟陪着的就是不空禅师的女弟子。
听到寺里僧人如此尊敬苏念烟,还亲自引对方去见玄明禅师,正要往外走的张南嘉停下脚步,回头看去,直到苏念烟拐进正殿,她才咬着下唇,侧头同身边的女使说了些什么,然后独自一人走出空巷寺。
侧殿内并未点香,却隐隐能够闻见正殿的香烛气息,倒是别有风味。
老态龙钟的玄明禅师坐在蒲团上,垂着头,整个人瘦得脱像,宛如一具干尸,禅师身前还坐着一位小师父,那人见苏念烟来了,这才起身,往后头禅房走去。
“你便是,不空的弟子?”玄明禅师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不等苏念烟回答,自己又说上了话:“‘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你能有这般悟性,我也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玄明禅师全程垂着头,没有抬头看苏念烟。
苏念烟微微向前倾身子,发现对方竟然是低头在看不空禅师写的信。
“禅师谬赞。”苏念烟坐在玄明禅师身前的蒲团上,脸上依旧戴着纱巾。“我自觉得‘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说完,苏念烟便饶有趣味地看向玄明禅师。
只见玄明禅师这才微微抬起头,声音突然洪亮,“你能有此悟性,为何又要在俗世沉沦?”玄明禅师的声音在侧殿内回荡。明镜被吓着,往杜娟身后缩了缩,同时小心地抬头看向四面。
“各家有各家放不下的东西,并非苦修就能了事的。”苏念烟一动不动,眼睛直盯着玄明禅师的干枯的脸颊。
方才说过话后,玄明禅师看着更加虚弱了,身体缩成一团,摇了摇头,只说:“寺里地方小,怕是腾不出来你的禅房,日后你若有想看的经书,自来此处取,抄完便还回来。”说罢,将不空禅师的信摊开来,递给苏念烟。
信纸厚厚一摞,前面写着苏念烟的开悟,和她说过的偈子。后面写明了她的身份,还有南下的原因,希望玄明禅师能够管束苏念烟,让她安心修行。
不过看样子,玄明禅师并不打算管自己,也是如不空禅师那般放养。
“下月老衲在林泉寺讲经,你若得空,便来听吧。”说完,玄明禅师便入了定,不再搭理外界任何响动。
苏念烟也识趣地随手拿了本经书,说是拿回去抄写,写完便送回来。
主仆三人走出侧殿,正要出空巷寺,回兰园。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使突然挡在门前,看她衣着富贵,比那些芝麻小官家的女卷还要精致。
“我们姑娘想见你。”女使拦住苏念烟的去路,一副对方愿不愿意,都得跟自己走的架势。
“那请姑娘带路。”苏念烟拉住冲动的杜娟,笑着取下了自己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