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天,终于迎来了新年。
七十年代的农村过新年那是相当的热闹。
除夕这天,大人们一早上起来就开始忙团圆饭,小孩子帮大人贴春联打下手,没事的时候就三五个朋友聚在一起打闹,很是开心。
到了下午五六点左右,各家各户开始放鞭炮,噼里啪啦响彻云霄。
施筝和莲子挨家挨户串门,发现几乎每家桌上都有一份从砂糖橘,应该都是从她那买的,上次去街上除了她,卖砂糖橘的很少。
村里有些人还能认出来施筝,记得她是那个卖砂糖橘的小姑娘。
“原来你是咱们村的,我去你那买过好几回东西了,家里人用了都说好。”王大娘说道,施筝想起她是上次那个戴着头巾的大娘,原来她是王二母亲。
施筝看了看王大娘家里,王大和王二去隔壁贴门联去了,家里就剩下一个痴傻的王三蹲在门口玩泥巴。
王大娘看他把手上湖的全是泥,赶紧把他拉起来,指责道:“又玩泥巴了,怎么跟你说的,不准再玩泥巴。”
王三转过脸,施筝看了露出惊讶的神情。
这王三也太好看了吧,放到她那个年代,妥妥的是一枚小鲜肉啊。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正直青春,细腻的脸蛋,长长的睫毛,整个五官像是被上帝精凋细琢一般没有一点瑕疵,只是可惜是个痴傻的。
施筝微微皱眉,突然想到王三也许得的是天使综合征。
天使综合症是一种遗传基因缺陷的疾病,又被称为安格曼综合症,患有这种疾病的人脸上始终都挂着笑容,但是他们往往缺乏语言和自理能力,存在智力缺陷,并且时不时还会触发癫痫。
施筝看着王三脸上的笑容,心里划过一丝惋惜。
叹了口气,她和莲子离开了王大妈家。
村里张灯结彩,就连树上都挂起了小灯笼,每家门上都贴上了大红的春联,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母亲和父亲下午四点就做好了年夜饭,一家人放了鞭炮后就开吃了。
“新的一年,祝阿爹和阿妈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施筝以茶代酒,敬二位长辈。
“好好。”父母喜笑颜开,给施筝夹菜。
“咱们家今年有什么打算,一起说说。”父亲说。
“我今年想养几只鹅,听莲子妈说鹅肉香,我也有点馋。”
“好啊妈,过完年我陪你去集市买小鹅。”
“好嘞!”
“你呢,筝筝,爸当初给你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能替咱家争一口气,自从你那次在队里领了奖,村里多少人把你当成榜样跟自己家孩子讲呢。”
施筝心想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也做了一回别人家的孩子。
“还好啦爹,我明年想赚钱,赚好多钱。”施筝说。
“好啊!像样子!”施永顾称赞道。
“你不念叨我去读书了?”施筝看着父亲脸上的笑容,小心翼翼地问。
“我想通了,随你吧,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今年我要去靠编制了,争取从民办教师转为公办教师。”
“公办教师有什么好处?钱多吗?”
“那当然,普通的公办教师一个月最起码三四十,而且还有粮食差价,最高的能有五十多,而民办教师每个月只有五块生活补贴。”
“这么听起来差别好大,那公办教师好考吗?”
施永顾摇摇头:“我准备了整整一年了,都不能确定百分百考上。”
“这么难?爹加油,我看好你。”施筝对老爹举杯。
施永顾浅碰了一下施筝的杯子,笑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少喝点少喝点,晚上还要起来放鞭炮呢,你睡倒了谁放,难不成指望我和筝筝大晚上起来黑灯瞎火地放?”陈华对施永顾说。
“好好好,我少喝点。”
“吃菜吃菜。”
一年中难得过年能吃点大鱼大肉,平常这些都很少碰。
施筝今晚算是吃了个尽兴,农村家里养的家禽就是比外面卖的好吃许多,那个鸡汤不用放一粒味精都很鲜美。
猪蹄软烂有嚼劲,猪血也是鲜美可口。
吃饱喝足后,施筝进入空间整理东西,她要划归一处空间来养鸡,今年开个炸鸡店,原料可是一笔很大的费用,在空间里养鸡就省钱多了,而且饲料都是纯天然无危害,吃起来也更健康。
其实在空间里不需要施筝自己动手,她只需要动动脑子,想要做什么脑子一过就有了,只不过不能急于求成,需要一步一步来,比如说施筝要圈一块草地,她得先找木板做栅栏,然后再找一块好草地,最后再圈起来。而不是脑力里幻想一个鸡圈,然后眼前就能立马有一个鸡圈凭空出现。
空间的这个功能很省事,比方说施筝在外面不好杀鸡,但是在空间里脑子一动就杀好了。
一切打理好从空间出来,施筝拿起手腕上季无恙送的手链仔细看着。
她觉得这条手链就是自己在末世遇到的白衣女子手上的手链,只是更新一点罢了。
该不会那个白衣女子是季无恙的后人吧,他不是说这条手链是他外祖母给他的,还说什么能挡灾,好像很神奇的样子。
没有思路,施筝索性把手链放回空间里,继续睡觉。
村头季无恙家。
一盏煤油灯闪着微弱的光芒,施筝和母亲费力把季德全从床上抱下来,一家三口勉强吃了个团圆饭。
期间季德全的脸色一如既往地差。
季无恙心情也不好,因为今天烧团圆饭的时候不小心用菜刀切到自己的手了,简单裹了层布,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父亲对这些一无所知,他不满地看着桌上的几样略显单薄的菜,怒骂道:“大年三十你们就烧这些给我吃?酒呢?”
“没有酒,医生上次建议你少喝酒,不然伤身体。”季无恙对他说。
“没有酒吃什么年夜饭?”季德全大吼一声,好在没有把桌子掀翻。
“诶呀你就听医生的吧,吃菜吃菜……”林媛一面说,一面给季德全夹菜。
“我不吃,拿酒来!狗屁医生连条腿都治不好,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快点拿酒来,上次柳双双送的酒呢?”季德全喊道。
“没了,被我给退回去了。”季无恙说。
季德全听了这话,怒火中烧,两眼一瞪,一个巴掌就呼到了季无恙脸上。
“你说什么?”他怒目圆睁,恨得咬牙切齿,不知道的还以为此刻在他面前的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老子的酒你给我退回去了?老子喝什么?”
“德全,你在干什么,这可是咱儿子,你怎么能动手打他呢!”林媛吓得赶紧站起身护在季无恙身边。
季无恙被打了一声不吭,安静地坐在原来的地方。
十八年了,他第一次打自己。
“他要是心里有我这个老子,就不该把酒送回去。”
“那本来就是人家的东西,送回去理所当然,你要喝我明天去给你买就是了。”
“明天大年初一,你去哪里买?啊?你当老子傻是吗!”
“那你也不能打孩子呀,无恙多乖呀,从小就被邻里乡亲夸,上次还在队里领了奖,你怎么下的去手的……”林媛一边说一边哭。
季无恙已经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从床底下掏出了几瓶白酒,他拿起两瓶往外走。
这些都是父亲出事以后,自己偷藏起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父亲趁他和母亲没看住他偷喝。
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喝,往死里喝!”季无恙把酒坛往桌上重重一放,冷漠地对季德全说。
季德全看见这两坛酒,更加愤怒了:“你竟然背着我藏酒!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好了好了酒给你拿来了,少讲两句吧。”林媛心累道,一屁股坐回凳子上。
“现在不藏了,你想喝多少喝多少,我房里还有一坛。”季无恙无所谓地说,转身走了。
“无恙,年夜饭你不吃了无恙?”林媛一个头两个大,看了看季无恙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自顾自喝酒的季德全,她忍不住眼泪啪啪往下掉。
“你哭什么?大过年的真晦气!”季德全瞪了她一眼。
“德全,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林媛哭着,桌上的菜渐渐没了温度。
季德全拿着碗的手微微顿了顿,然后一口喝光了碗里的酒,吧唧吧唧嚼着菜。
季无恙回到房间锁上门,拿出这几天挣得的三十五块钱。
这钱他没有给母亲,给了母亲就相当于给了父亲,父亲会用来买烟买酒不花光不罢休。
以前父亲没有这么依赖烟酒,都是出事之后才这样的。
他要自己留着,等攒够了就带他们去城里的医院治腿。
父亲虽然刚刚打了自己,但是季无恙知道他本来不是这样的,当初在医院,是他把治疗的机会让给了母亲,否则现在卧床不起的就是母亲了。
当时有人劝他,不管怎么样他自己得站起来,因为他是男人,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如果他能站起来这个家的日子还能好一点,可是他仍旧把机会留给了母亲。
一想到医生说的天价费用,季无恙还是沮丧地低下了头,那笔钱他就算这辈子不吃不喝也凑不齐,况且父亲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期,就算有朝一日他凑够了钱也不一定有用。
喝酒就让他喝吧,已经活得很累了,如果连这一点愿望都不满足他,那他活着还不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