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高羽看到水上透过的天光时,他已经精疲力竭。刚开始水鬼在他前面引路,后来发现他气力不济,就回身到了高羽身后,顶着他的腰向上托举。
高羽觉得自己的身体周围传来的压力在减小,皮包骨头的身体又慢慢充盈起来。接近水面时,他就像是被使劲按压到水里的猪尿泡一样弹射出水面。
倏然一片辉煌的彤红,阳光的刺激下,他闭上眼睛,漫天的霞光在一瞬间涌进他的身体里,打开每一个毛孔。他张大嘴巴大力的呼吸。经过漫长黑暗中的游弋,水天一色,宛如他在一瞬间游到了天际。就这样他躺在如云般的河水里慢慢飘浮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了天光,他才睁开眼。看看自己的身体,又恢复了肥胖的样子,肚子里传来咕咕的叫声,五脏庙也被唤醒了。
太阳已经沉到西边树后面。他向着岸边慢慢游,在岸上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衣服。
他躲在水草茂盛处不好意思上岸,等待天黑。肚子时不时咕噜咕噜的叫,他在岸边提起几棵蒲苇,剥出芯儿填进嘴里,但根本不解饱,反而觉得更饿。看着太阳一点一点挨到西边,晚霞变淡,他考虑如何先弄些吃的填饱肚子。
一个人少且一定有吃食的好去处——高崔家祠堂。看守祠堂的高老二既聋又哑,很容易蒙混,那里通常是有贡品可以吃的。
看看远处没有人,就一手捂了屁股,一手提着翩鸿剑,弓着腰偷偷跑向祠堂。高羽像一条无声的鱼在夜色里游弋。
只见高老二坐在祠堂门口石阶上摇着蒲扇乘凉。高羽爬上旁边的一棵老槐树,翻过墙头到了大殿里。见供桌上摆列着一些果品。他刚要伸手去拿,就听到到大门口脚步声,高羽忙转到玄武大帝神像后面。
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供桌被踢翻了。乒乒乓乓碗碟碎了一地,一只苹果滚到高羽脚边。
高邈歇斯底里的大叫:“为什么,为什么?俺没有把妹妹嫁给崔老二,这斯出走,没有阻拦,可他还是回来了。白静也死了。贾和尚行径现在也变的越来越像崔老二。所有一切正要回到了原来的轨迹。”
高庄主喘着粗气,愤愤难平。高羽心中暗笑,看来高邈真的和白静有一腿,不然这么在乎她的生死。
就听高邈大声说道:“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出现的变数就这么毁了。他怎么就死了呢?魔咒,是恶魔下的魔咒。”
滚到他脚边的苹果,也不敢伸手去拿。高庄主的功夫他是知道的,在这么远的距离上他定能发现自己的存在。高邈可是不止一次和自己说过其他地方随他去折腾,但不要到祠堂来胡闹。若被发现了,终是不好。
高羽不知道的是他现在的内功已经相当不错,当闭气时,即使在他身边咫尺也很难发现任何气息波动。
“他爹还是义无反顾的跑了。本来这孩子是千百年来最大的谜团,最大的变数,如今却也死了,死了。我真想一巴掌拍死六指这小子。”
高羽听到这里高兴的差点蹦出去。高邈原来还是很在意自己死活的。
只听旁边那人嘿嘿冷笑:“这几天黑子在淄河内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你怎么就知道他死了?”
是白无常。
“黑水崖的凶险你还不知道吗,黑子也就是能吹牛。黑水崖的结界有多可怕你也不是不知。几百年来我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法打开。如今合你我之力也毫无办法。黑子怎么能下去,探出究竟?”高庄主语气里充满愤怒。
白无常依旧冷冷的语气:“是啊,你我合力施为都破不开的结界,那小孩子能破开吗?只要没有打开结界,在高阁庄他又有何危险,也许是他贪玩不知道去哪里。”
“不可能,高阁庄方圆五十里内就是找一只苍蝇,我都能找到,但为啥始终没有找到他?难道他也和你一样……”说到这里高庄主硬生生停下来,又恨声道,“这是你这恶鬼推演出的变数,你也无法看出这孩子的生死?”
白无常冷笑道:“多谢你所赐,让我时常承受九幽之火焚身之苦。”
他又道:“别人的命俺可以推算出,但你和这孩子,我怎么推算?”
高邈轻扯着下巴上面几根稀疏的胡须,情绪平静了些,沉声说道:“我信你。可是这孩子除去顽劣,实在没有看出特别,难道四年之后他能逆天改命不成?”
“呵呵,这话有意思吗?我知道的瞒不了你,你知道的也瞒不过我。不过,那个千年的传说也许是真的,也许牛山里真有玄武圣衣,他就是取走玄武圣衣之人。”白无常轻叹一声说道:“这几年我更喜欢跳出来,以局外人的眼光看待此事。这个局更像是你能左右的部分多些,这孩子貌似起的作用不大,你何不改变思路,先改变自己在这棋局中的作用呢?”
“哈哈哈哈……。”从高庄主的笑声里听出了悲凉和无奈,大笑后说,“难道你忘了吗,无论我如何做,高阁庄任何一个人的命运都无法改变。我无论怎么努力,都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修正过来。”
良久,高庄主对天空吐出一口浊气问道:“你去看过崔老二?咱那妹夫贾和尚和崔老二之间有何关联?”
老白哼了一声,“为了此事,我又受到九幽之火焚身之苦,折损了一年阳寿,用“灯下问鬼之术”推算出一件怪事。至今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怀疑推算结果是错误的。那贾和尚妹夫才是崔老二,现在的崔万山实际是出娘胎不久就死去的崔老大。”
“呵呵,贾和尚?他成了崔老二。和多年前那次重生一样。若梅和崔万山还是走到了一起。”庄主高邈语气中并不是震惊,而是无奈和绝望,“崔万山醉酒后说的,‘我是我哥哥,我哥哥是我。’不是胡言乱语!”
高庄主颓然的闭上眼睛,身形晃了晃“扑通”一声跪倒在玄武大帝面前。他无力的说,“为啥一切又要……难道就永远这样一直循环往复下去吗?我想死,苍天啊,让我去死吧。”
高邈再次平静下来后,听到白无常一声轻叹:“你的痛苦为何要我一起承担?”
高邈苦笑:“你可以‘灯下问鬼’?为何不给自己算一下?你的痛苦也是我的痛苦,我的痛苦你却无法分担。”
白无常摇头:“半死不活,非人非鬼,哪里有命可以推算?”
高邈说道:“即使和你说了结果,也是徒增烦恼。”
白无常说道:“下一步有何打算?”
“这千年来,我想尽办法,自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可是无论如何我都无法逃离此处。无论我对高家还是崔家做的一切,都会回到原有的轨道上。无法改变庄里任何人的命运,一切都在循着原有的轨迹运行。可是我相信崔龙一能做到的,我也一样可以做到。终有一天我会逃离高阁庄。”
高邈又激动起来,双手握拳,浑身在颤抖。
老白点点头。
“但愿如此。”他话锋一转说,“这几年我在外边一直观察武夷宫的动向,武夷宫所做处处针对我们玄武殿。他们似乎早就知道崔老二的底细,诱导逼迫崔老二杀人,是在布局。武夷宫挑起我与各大门派之间争斗,甚至自己偷偷做下恶事,却说是玄武殿所为。”
“该来的总会要来。你去吧。”高邈眉毛拧成了疙瘩。
老白没有说话,扬起下巴朝向玄武神像后面点点,转身离开。
高邈轻笑点头道,“也许并没那么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