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高阁庄
高羽的步伐略感沉重,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没有见高阁庄人。但思来想去,与其到处乱跑,不如先去庄里打探崔万山的消息。
当看到看到各家飘起炊烟,庄头上那棵古老的槐树时,高羽心绪已经飘进庄里,闻到这辈子最熟悉的味道。
庄里人的身影开始在脑海里飘来飘去。
“小老祖,吃了吗,来家吃点?”
“小老祖这是要去哪里?”
“小老祖,可不敢乱了规矩,恁老先请。”
……
他犹豫徘徊,眼睛里有泪光闪烁。
大歪和二邪胸口插着刀,撇嘴冷笑。崔万山无助的握紧右拳仰头长啸,那半边瘫痪的脸狰狞恐怖。
他又是谁的老祖?他又是谁的老祖?滚出高阁庄!
庄里人都冷漠的注视着他,眼睛里充满愤怒的火焰。
高羽摸一把眼泪,脚步坚定,大踏步走向高阁庄。
最先发现并迎接高羽的是一条灰皮赖狗。狗突然竖起耳朵,眯眼看着高羽走来的方向,然后发出一连串汪汪汪的叫声,叫声里充满了欢快和喜悦。庄里的狗也汪汪汪的回应。
狗颠颠的跑过来,低头呜呜的叫着靠近高羽,使劲晃着尾巴。高羽拍拍它的脑袋,它跑在高羽前面,兴奋的给他引路。
庄头老槐树上飞下一只双尾蜂围着高羽盘旋。他伸出手,双尾蜂落到他的指尖上,尾上两根蜂针伸伸缩缩,张开两颗坚硬的门牙,振动翅膀像狗一样摇头摆尾。
庄里几个谷堆在树下拉呱的闲人看见高羽,匆忙站起身,有些惊慌。分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叫了声小老祖,脸上堆满笑和谦恭。
高羽点头算是打招呼。他心中满是苦涩,和庄里人之间的隔阂再法弥合。
走进夏回来酒馆,见白无常和黑太岁在喝酒。二人见到高羽站起身笑着让座。高羽也不客气。
白无常瞪着两只瞎眼直夸他长高了,出息了。黑太岁嘿嘿的说,肤色和他差不多,高了健壮了许多。
二人还是不时拿高羽开玩笑,却不问他这两年的境况,似是他从没离开过,这让高羽心里略好过了些。
高羽不得不提起心里沉重的话题:“万山在吗?俺要见他。”
白无常和黑太岁互看一眼。黑太岁说:“他再也不会回来,上西天了。”
高羽啊了一声,嘴巴张开,刚塞进嘴里的牛肉掉在胸襟上。
“他死了吗?”高羽哭丧着脸,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
白无常打个哈哈,说道:“别听黑子瞎说,万山好着呢,他去西天寺做了撞钟和尚。一位得道高僧治好了他的中风,还收他做了徒弟。只是他不再见庄里任何人,我们去看他也不见。这样也好吧,希望他忘记痛苦。”
黑太岁说,“大歪和二邪的死不能全怪小老祖,他们俩就是笨死的。这俩蠢货。”
高羽好像没有听到,他重复说:“西天寺。临淄城东的西天寺么?”
“难道还有另一个西天寺?但是,在临淄城东,远远就能看到东城塔的寺院就是。”
“其实小老祖不用去找他,他是不见庄里人。”
门外传来一串很重的脚步声,敲击着地面。
白无常、黑太岁和高羽不由心跳加速。他们同时抬头看向门口。
一个文弱地年轻人。他右手提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左手拎着一双半新不旧的鞋,赤脚走进店里,一副潦倒的样子。
在靠近门口的桌旁,他脊背靠墙慢慢坐下,然后将剑小心翼翼放到桌上。
锈迹斑斑的剑,摆放很特别。剑尖冲外,而剑柄就在最方便自己右手能拿到的地方。
白无常和黑太岁已经看出此人看起来憨憨的,但必是江湖经验丰富的用剑高手。但他的剑,实在不敢恭维,简直就是破铜烂铁,连把高廿二用的菜刀都不如,扔到大街上没人会多看一眼。
他抬起沾满泥土的右足,用左手拍拍脚底板上面的泥土,然后板着脚,很仔细抠脚趾缝里的污垢,然后换左脚。他慢慢把鞋穿在脚上。拍拍手上的灰尘。
黑太岁看着呵呵笑道:“走路不穿鞋,坐下吃饭时又何必穿上,难道是怕人偷吗?但是,可笑可笑。”
年轻人说道:“鞋不如脚耐磨。吃饭应尽量穿戴整齐,这是对食物的尊重。”
这人果然有些憨傻气,走路不怕磨脚,竟然怕磨坏了鞋?
高羽不由多看来人几眼。
瘦瘦文弱的身躯,风尘仆仆,一脸疲态,眼睛黑白分明但透出一股憨傻气。他懒懒的坐在那里,进门后除去抠脚、穿鞋没有任何多余动作,看样子这人比自己都要懒,懒得浪费一丝一毫的力气。
高廿二慢吞吞走过来,一副见怪不怪带搭不理的样子,“客官,吃点啥?”
见对方衣衫褴褛,自是起了轻慢之心。
年轻人哦一声道:“能填饱肚子即可。”
高廿二站着没动。
那人从怀里摸出两个铜钱,放到桌上。高廿二拿抹布抹桌子,顺手抄起,说声客官稍等。
一会儿,端上三个馒头一盘咸菜。
高羽笑道:“高廿二,恁也忒小气,给这人上盘牛肉,记到老子账上。”
年轻人向高羽点头,说道:“不必,俺从不欠人情债。”
高羽哈哈大笑,“说的对,这世界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还是不欠的好。”
白无常和黑太岁,没有说话。
年轻人问站在柜台前磕着瓜子的高廿二:“这是高阁庄?”
高廿二说:“正是。”
年轻人又道:“高邈、崔万山可在?”
高廿二说:“找他们俩干啥?哦,是了,恁知道他们二人仁义,自然可以周济帮衬些。只是很不巧……”
“俺要杀了他们。”那人说的轻描淡写,像是在说吃饭喝水的事一样。
高廿二打量瘦高的汉子,又看看他放在桌子上锈迹斑斑的铁剑。摇摇头,嘿嘿冷笑,心道这年头什么疯子都有。
一快汁水淋漓的牛肉飞过去,啪的一声,正打到那人额头。
黑太岁骂道:“奶奶的,什么臭鱼烂虾都敢到高阁庄来撒野,但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年轻人没有抬头,他用手抓起掉在桌子上的牛肉塞进嘴里慢慢咀嚼,仿佛桌子上牛肉本来就他的菜。
他摸一把脸上牛肉溅出的汁水 ,把手掌凑到嘴边用舌头舔干吸净。
高羽从来没有见人这么认真细致的吃东西。
年轻人细嚼慢咽吃完最后一口馒头,又讨要一碗水喝了。他慢慢起身手提锈迹斑斑的铁剑,“俺只会用剑,你也亮兵器。”
年轻人提起那把锈迹斑斑的剑,剑尖斜斜指向黑太岁,眼睛却始终盯着地面。
他松松垮垮的站着,看不出一丝内息的流动,更看不出站立的姿势对人有什么威胁,仿佛他只是一个不会功夫且疲惫至极的人却被迫与人动手。
高羽不由打个寒颤。
透出憨傻气的年轻人身上一股摄人魂魄的杀气隐藏不住,令人窒息。
白无常咳嗽一声,大白眼珠子内细小的瞳仁猛的放大到比常人的都大,两个眼球都变成深黑色,倏然又缩小回复到绿豆般大小。
从年轻人进门开始,白无常就觉得这人奇怪。似乎一切都不正常,风尘仆仆的年轻人穿着扬州李记特有长衫,听口音也是来自吴越之地。
一个人,一言不合就拔剑,他是如何从南方走到高阁庄的?如何能活到现在?
此人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