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康斯旦丁。”
神父难得一次转过身,望着康斯旦丁问候。
“晚上好,神父。”
康斯旦丁亦是有礼貌地回应,再轻轻地走过祭台,直直地坐在下面第一排暗红色的长椅上。
胸口的伤,让他不得不这么坐着,跟木乃伊一样。
“你怎么样?”神父用平静的语气地问。
语气里看不出神父有好奇,或者明知故问的嫌疑,而是像一个寒暄一样极其寻常。
“嗯……”
康斯旦丁鼻子嗯了口气,没有立刻回答,望着神父那波纹不动的老目,反而问道:
“神父,这真是SS级任务吗?”
话甫被风吹掉进入耳朵里,神父僵硬的身躯登地一抖,心里陡然剧变,波涛汹涌,宽大的修生黑袍虽然遮住了他的颤抖,但那一纹一纹如同风过叶子的波澜还是逃不过康斯旦丁如苍鹰的利眼。
哼!
有猫腻。
一群老狐狸。
康斯旦丁暗道,不再盯着神父,直直坐着,如同笔直挺拔的橡树,双手各自轻松地放在膝盖上,双脚的脚心平地,没有翘着脚,像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
神父久久不语,无形地承认了。
这不像以往那个平和沉静的神父。
“唉——”
一声无声的深叹,让一团白汽暴露了它的存在。
神父从思想的风暴中走了出来,他只能选择回答。
神父用诚挚的语气道歉而道:
“很抱歉,康斯旦丁,不是有意隐瞒。”
这证实了康斯旦丁的问题。
康斯旦丁没有得意,也没有生气,而是静静地听着。
这时候,更不会猛追烈打般地诘问,这会打断神父连贯的解释,安静地聆听是最好的方式。
这是作为一个好的观众要素之一。
果然,神父继续缓缓而说:
“它刚刚密传下来的时候,是SSS级任务,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紧着同一天,又密传过来,还是同一个任务,只是等级由SSS级降为SS级。这里面还要求我不能告诉你。亲爱的康斯旦丁,你知道,这是规矩,我不能坏了它,否则,惩罚会不可想象的,你知道的,不是吗?”
康斯旦丁沉默不语,微微点点头,幅度不是大,如同苍天杉树的树头为风摇曳一样。
杀手组织的规矩,不是谁都可以挑战的。
也有过几个勇士这么干过,毫不意外,都回去天堂里住了。
最大的幅度的反抗,是一个叫班奈·让的杀手策反了一个海外小国,举一国之力进攻所有海外杀手据点。
这个叫班奈·让的杀手的结局,不言而喻:上了断头台。
神父即使是身不由己,也还是选择了自己,现在,又为了得到康斯旦丁的理解,只能这么做。
隐瞒?
是谁?
到底谁在针对我?
为什么这么做?
要置我于死地。
嗯——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杀手组织的上层人物。
上层人物
上位者吗?.
左位者还是右位者,顶位者不太可能。
只是,他们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康斯旦丁立刻思索着,眼神低垂,没有揪着神父不放。
话到这里,有七八分意思了。
神父虽然是事后说出来,但也已经坏了规矩,不过,不是很严重。
“嘭!”
门一撞响。
拉尔夫斯站在门前。
“嘭嘭嘭。”
拉尔夫斯横着过来,怒气冲冲。
到了祭台。
“啪!”
拉尔夫斯一巴掌拍在祭台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真他·娘混蛋,老不死的老头,敢隐瞒着不说,是不是有意对我,是不是啊!”拉尔夫斯朝着神父吼叫。
一旁的康斯旦丁没有劝解之意,因为这次任务差点丢了性命,确实该给神父一点颜色看看。
神父的脸色登时铁青,本就苍老的脸,再是铁青色,显得特别阴险,如同坍塌墙角的泥土。
“老不死的,狗娘养的,敢隐瞒我。现在,就让你死,让你跟你亲爱的狗屁狗屁上帝喝酒去……”拉尔夫斯似乎很愤怒,立即顺势抽出手枪,顶着神父的额头。
拉尔夫斯不仅侮辱神父,连神父的信仰也一起侮辱。
神父的脸色跟死人一样,难看极了。
如果说拉尔夫斯愤怒,也不至于这么愤怒,还有其他缘故在这里,那就是差点让康斯旦丁死在那个地下室,这是拉尔夫斯最不愿意发生的事。
神父由于自己的利益,进行了隐瞒,让康斯旦丁和拉尔夫斯低估了这次任务的危险性。
不是低估,是根本无法想象的到。
神父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死着脸。
拉尔夫斯在祭台边,朝着神父不留余力地咆哮。
奇怪地,神父没有解释,也没有破口大骂反击。
“窸窸窣窣。”
神父从修生黑袍下,取出两封黑色信封袋,放在祭台上。
拉尔夫斯一见到黑色信封袋,痛骂声戛然而止,手枪迅速恢复原位。
拉尔夫斯伸出胖胖的富贵手,立刻夺了过来,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瞧,脸色如同婴儿一样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地笑嘻嘻,说道:
“神父,这是一个误会,误会。”拉尔夫斯恨不得抱着神父说,如果可以,最好给予神父一个吻。
神父没有看拉尔夫斯,阴沉地别过脸
这时,拉尔夫斯没有叫老头,而是神父。
“噢噢噢,该死的,瞧我这暴脾气,真是要改一改,是的,是的,必须要改。”
拉尔夫斯看着生气的神父,恍然大悟地拍着自己地胸膛,仿佛悔恨交加说,又继续说:“神父,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拉尔夫斯,是一个没有骨头的东西。
康斯旦丁静静地看着拉尔夫斯自导自演。
拉尔夫斯绕过祭台,走到神父身边,说:
“喂,神父,来来来,看着我,下次有这种任务,不用说,反正死的不是我,这个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拉尔夫斯变脸太快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这时,拉尔夫斯端端正正给神父鞠躬道歉:“很抱歉,我为之前的无礼道歉。神父。”
拉尔夫斯说完,又把康斯旦丁的那一份拆开,取出三张。
是支票来着,一张一万德币的支票。
拉尔夫斯把它塞进自己的口袋,默不作声。
“喂,拉尔夫斯,你最好老实一点,我不想让这个圣洁的教堂被玷污,特别是你那肮脏的血,知道吗?”
康斯旦丁在下面的长椅上,冷冷地威胁道。
拉尔夫斯装傻充愣地说:
“康斯旦丁,你在说什么?”
“你明白的,拉尔夫斯,我不会给你重复。”康斯旦丁对于拉尔夫斯向来都不客气。
“伙计,你以为借钱不用利息吗?哪有这种傻瓜蛋?”
拉尔夫斯无视威胁的说。
康斯旦丁抬起手,看了看手表,站了起来,离开长椅,走到拉尔夫斯的旁边,低声说:“你就是,拉尔夫斯。”
“离我远点,康斯旦丁。”
拉尔夫斯忽然炸毛起来,说了一句不可能说的话。
康斯旦丁伸出手,迅如浮光掠影,电光火石之间,从拉尔夫斯的口袋取走了一张支票,面额是一万德币。
康斯旦丁又拿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再说道:“谢谢,神父。”
这声谢谢是感谢神父的告知,即使是在事后,也有一些作用。
神父摆摆手,没有说话。
今天,不是一个好的夜晚。
还是先回去。
康斯旦丁心里喃喃,再告别:
“神父,时间不早了,我想我需要先回去了,晚安。”
今夜,神父有些难堪,康斯旦丁识趣地先走一步。
“晚安。”神父客气地回应。
康斯旦丁轻轻地走了出去。
这次赏金是五十万便币,是康斯旦丁杀手生涯为数不多的赏金。
康斯旦丁走后,拉尔夫斯也跟着告别神父。
“该死的,还是里面暖和。”拉尔夫斯在门旁嘟囔一下,冲入雪的世界里。
寂静的教堂再次沉寂。
蜡烛闪烁着它的生命之火,只是,有的蜡烛快到了尽头。
一颗热热的,浊浊的眼泪,从神父的眼眸里,划过皱纹的脸颊,落在地板上,久久地,一声深沉的叹息呜咽在高高隆起的教堂:哎——
神父凝望着暗红色长椅后的大门,仿佛是生死之门,喃喃自语:
“拉尔夫斯,我知道这是我的错,我也愧疚,但有些事情,过去了就不能再弥补了,他走了,就不再回来了,不回来了,拉尔夫斯……”